晉穆凝目瞧去笛聲飄來的方向,看清山腳宮廷的楓樹林裡那個修長的白衣身影后,不由得一笑:“仙音?我看是仙笛才對。”
“嗯?”狐之忌一愣。
晉穆淡淡道:“吹笛者執笛宋玉。王樂天下,自然是無人可比。”
狐之忌恍然大悟,窮極目力看了一會後,言道:“莫非他就是那個執有宋玉笛的梁國公子湑君?”
晉穆唇角一揚,正要再說時,卻神色一怔。先前唯有湑君一人的楓樹林裡此刻又多出一纖柔的明采衣影,少女的面龐映著媚陽,明淨如月般皎潔的笑容竟灼得晉穆眼睛一痛。那嬌俏可愛的雙髻,那靈動嬌柔的笑容,讓他的心絃猛地一顫。
腦海裡剎那浮現出三年前帝丘那個女孩的樣子。幾乎毫無懷疑地,他立刻確定了她的身份。
夷光,夷光。
美夷如華光。是她吧?
少女倚在湑君的身側,湑君微笑著低頭在她耳畔說了幾句什麼,又再度吹起笛來。
笛聲再起時,明亮的采衣翩飛楓林間,舞姿嫵媚無雙。
狐之忌喃喃道:“仙樂,仙笛……仙女?”
“嗯,仙女。”晉穆神遊在外,心不在焉地介面。
無蘇和文姒的婚禮上,晉穆再度見到了夷光。她的坐席在他對面,身邊坐著一個紫衣俊美的年輕公子。
晉穆一望那紫衣公子魅惑到妖嬈的面容,不想也知是誰。只是無顏對待夷光的神色,卻不再是如三年前那般寵極愛極,憐惜之色隱藏在那深不可測的眉眼間,或見沉淪。
晉穆微微一笑,心道:他這樣的人也有顧忌,不賴。
縱使在這幾年中據他的探詢和對英蒙子的誘惑相告,他早知道匡束無顏的那些顧忌其實根本不該存在,雖如此,他卻非常樂成見這位風流天下的公子瀟灑不再的模樣。
一年前齊國出兵東夷,三戰敗敵,取東蠻,降龍燼,得驍軍十五萬,據說正是這位年僅十七的無顏公子首次領兵,一戰威天下並得第一公子的大名,晉穆自然不是不知。
晉穆知道,自己選擇的那條路,早決定了他和此人遲早是相對的敵人。
他移目看向夷光,卻見她正低著頭給無顏斟酒,裝作無比歡快的面容上分明還有一絲憂鬱沒有散去。
晉穆心神一動,放下酒杯,暗自沉吟。
無顏愣愣望著金鑾下滿面喜色的無蘇和文姒,那樣的幸福和美滿讓他沒來由地心狠狠一抽,他下意識地垂手拿酒杯,手指卻按上了一人柔軟冰涼的指尖。
他側首,卻見夷光抬頭看著他,眼中有些慌張:“二哥。”
無顏緊緊抿住唇,一把握住了夷光的手。
這些日子他故意冷淡她,不理她,疏遠她,竟讓她對他的一次碰觸就慌亂如此了麼?想到這裡,心裡似乎不止抽痛,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恨怒火,讓他心情激盪難定。
夷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見他鳳眸間寒凜異常,忙低聲問:“二哥,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一聲痛苦的低嘆自無顏喉間發出,他指間死死一用力,又驀地鬆開,舉杯將酒飲盡,起身先退了席。
夷光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雙眸間浮出一層若有若無的悲哀。
晉穆瞧著,眉毛一皺。
她都知道。
“都”的含義有多廣,他目前還沒心思去查明,他只知道,他並不喜歡夷光這般難受的神情。他救下的那個女孩,就該如那日午後在楓林裡見到的那般快活無憂。
他低聲囑咐了狐之忌幾句,亦悄悄退出了殿間。
太掖池水聲流洩,清淡的荷香縈繞在銀色的月光下。晉穆點足踏過滿湖碧葉,停在池中大石上,那個紫衣公子的身邊。
“金城四周可看清了?”無顏不回頭,冷冰冰地開口。
晉穆笑道:“自然是遊覽了一番,不愧天下最富庶的都城。”
無顏哼了哼。
晉穆將手裡攜帶出來的酒壺遞給無顏,道:“酒雖不能解愁,但酒能醉人。”
無顏毫不客氣地拿過酒杯,仰頭長飲。
晉穆看了他半響,忽道:“那件事你沒說出去。”
無顏停下飲酒,閉著眼睛道:“你救了她的命,此恩必還。”
晉穆撩袍坐下來,好笑道:“我救了她,不是救你。”
“有她,才有我。”
晉穆不料他在自己面前竟這般坦率,愣了片刻,方硬邦邦道:“你的丫頭似乎今日並不再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