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她就是一笑。
紀舜英正喝蜜水解酒,他原就吃得面上通紅,聽得這話就更紅了,在姐妹兄弟跟前他倒不覺得什麼,這會兒紀氏開口,聽著面上發燙,嗆得一口蜜水,拿帕子捂著喉嚨咳起來。
“我原就聽你聲兒有些啞,可是著了涼,趕緊叫廚房燉個梨汁兒來潤潤燥。”紀氏轉頭吩咐下去,卷碧卻掩得口笑:“早已經備好了,今兒是六姑娘掌廚房。”
明沅難得紅了臉,她也不是特意為著紀舜英預備的,年節裡頭吃葷的多,葷腥多了最易上火,每回輪到她管著廚房,就叫拿秋天存的玉梨出來,把核兒挖出來,裡頭擱上麥芽糖,整隻梨兒擺在盅裡上蒸籠去蒸,蒸得裡頭只餘下一口梨汁兒,吃得梨水再吃梨肉,最是解燥的。
聽見紀舜英聲兒啞了,特意吩咐了廚房給他多燉一盅,又預備下了薑湯,怕他睡在灃哥兒院子裡,叫灃哥兒過了病氣去。
“年節裡吃得燥,秋梨下火呢。”她替自己辯白這一句,倒顯得此地無銀了,紀氏也不再拿她取笑,又吃了兩筷子就往回去,明沅幾個擱下杯子送她到門邊,紀氏就揮手讓她們回去。
那頭紀舜英已經看起灃哥兒的手帕來了,澄哥兒不在,他就挨著灃哥兒坐,他咳嗽的厲害,手上用的那條沾了湯汁兒,灃哥兒趕緊把自己的拿出來給他。
明沅做得許多手帕,灃哥兒不愛那些個花竹松,又覺得素白白一塊沒有意趣,見著這些繡小螃蟹小銀魚的倒很喜歡,明沅也體貼丫頭們,一方帕才多大,上面密密繡蝴蝶花葉,光是帕子就要費多少針線功夫,便把那些精工細繡的收起來配衣裳用,這些個尋常抹手擦嘴便是沾著油汙也不可惜。
紀舜英捏在手裡就見著邊角上頭拿黃線繡得魚鱗,拿在手裡摸了摸,往袖兜裡一塞,灃哥兒看看他,自家嘆得口氣兒,在身上摸得會子,把腰上的荷包解下來給他,這是明沅打趣他,給他做的猴子爬樹。
紀舜英老實不客氣,全收進袋裡,等跟著灃哥兒往外院去時,外頭又下起雪籽來,細細的一顆顆打在傘上,叫風一吹,斜斜打在身上,明沅到得廊道邊,又囑咐了灃哥兒幾聲,轉身就要往回走。
紀舜英背手立著,眼見得她就要走了,拿手敲了敲灃哥兒的頭:“你怎麼不送送你姐姐?”灃哥兒眨巴了眼兒一怔,應得一聲,轉身快步跟了上去:“姐姐,我送送你。”
他叫明沅照料習慣了,哪曾想到這個,明沅一轉身,就看見一小一大兩個站在後邊,紀舜英雖不曾看她,卻緊緊跟在灃哥兒身後,花廊上掛得紅燈籠,把兩道影子拉成長長一條。
明沅輕聲一笑,伸手就點住了灃哥兒的鼻子,刮他一下:“作怪。”嘴裡這樣說,可弟弟送她總歸高興,采菽打得傘,扶著明沅往小香洲去。
雪籽夾著雨水,石頭上既溼且滑,明沅身上穿得一層層厚衣裳,采菽又怕雪籽打在她臉上,手撐得高了,便有些支撐不住,明沅腳上還穿得高底鞋兒,平日裡在院中走不覺得,此時踩著圓石打滑,身子往左邊一偏,叫紀舜英一把牢牢扶住了。
明沅站定了,他就鬆開手去,卻一路跟在她身邊,心裡想著那醋不醋的話,側頭去看她,見她臉盤微紅睫毛卷翹,鬢邊露出細軟的頭髮,半邊臉叫燈照著,映得臉上絨絨生光,臉盤還沒有巴掌大,一圈兒白毛圍住脖子,更顯得眉眼玲瓏,黑眼仁兒泛著光華。
忽的颳了一陣疾風,紀舜英往前一步替她擋雪,眼見得細雪珠兒被風捲過來,鼻尖一點沾個正著,他伸手就拿衣袖給她拂了一下,拭了雪珠兒又提燈往前看去。
采菽全瞧在眼裡,垂了頭不吭聲,明沅倒啞然失笑,到得小香洲前,灃哥兒也明白過來了,哪裡是要送人,這是想再多呆會子呢,他作勢摸了肚皮:“姐姐,有面沒有?我餓了。”
灃哥兒的書房還留著,兩個不能往明沅屋裡坐,只得坐在書房裡,明沅又是遞手巾又是叫點炭盆,灃哥兒耳朵都凍紅了,她伸手就去搓,嘴裡還嘮叨他:“早給你做的風帽怎麼不戴,凍掉了耳朵才知道疼。”
紀舜英坐在椅上,看著明沅把手指頭曲起來彈灃哥兒腦門,嘴裡喁喁說個不住,跟才剛在石舫裡頭同他對談的模樣全不相同,心裡微覺有異,忽的明白過來,相敬如賓,說的是賓客,可灃哥兒是她的弟弟。
他垂下眼簾,心裡倒澀然起來,再抬眼看她時,只見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嘴上在責備的,眼睛卻在笑,一時問寒一時問暖,從頭到腳管了個遍。
他都不記得自家也嘗過這滋味,再沒人這樣管過他,一個字一個字都透著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