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出的混沌複雜,眼中起初的碎亮也被影響至黯淡,潺潺流過一絲憐惜的情緒。但轉念,這表達就像是不合時宜的冒失,有那麼點無法繼續的窘迫。
陳子善思緒如絮,他自己理不清,長公主更是渾無所覺,她的眼淚在男人的熱掌下,更像是嬰兒尋到母親乳…房的霎那,有訇然欲裂的肆無忌憚。
陳子善看著她雙眼紅腫,淚如泉湧、無可遏止;他正欲開口勸慰,忽聽李嬤嬤在門外叩門:
“駙馬爺,駙馬爺?”
一聲緊著一聲的哀音,很急切。長公主和陳子善四目相對,雙雙著驚。
“進來!”
聽到駙馬沉著的聲音,李嬤嬤懷揣噩耗、踉蹌入內;望著殘淚猶存的長公主,她聲淚俱下;
“王妃……王妃去了……”
長公主身子轟然軟掉,陳子善眼疾手快,連忙拖抱住她。李嬤嬤也奔上前,眼含熱淚地急喚;
“公主,公主!”
陳子善看她慟傷神失,目光呆滯的悽迷,忙放她躺到榻上,轉頭吩咐李嬤嬤;“你守著公主,我去看看。”
李嬤嬤方寸大亂,胡亂點頭;見駙馬離開,忙拖著發軟小腿挪到榻邊,滿臉焦灼的緊瞅著悲痛異常、無聲淚落的長公主。
院落另一頭,鄢祝融在門外,聽著留金的稟告。過了瞬息,他才沉凝吸氣,吩咐留金:
“準備回宮。”說完折身進房。
皇后睡在榻上,眉宇不展。盈骨纖細的手指依舊緊攥著一角錦被。鄢祝融盯著她看了看,才俯身連被抱起。
溶月被鄢祝融抱著往夜色而去,彼時她正在夢裡迷路,到處的殘垣斷壁,到處的煙霧森林,她丟了書包外套,錢包護照,最後唯一相伴的只有一雙月光色的高跟鞋。
她到處遊蕩,見到無數的蝴蝶和飛鳥。她在迷境裡,先是尋找魚的蹤跡,後來像是過去地老天荒,以至她都忘了她到底要找尋什麼。她只是一直走下去,碰到無數的生物,唯一沒有同她模樣的人類。
御駕車轍的搖擺,把經歷海枯石爛的溶月驚醒。
皇帝對香味敏感,並不用薰香,溶月緊靠著他身體的嗅覺之下,清淡如水。他胸腔裡的心跳就在溶月耳畔,像鐘擺一樣規律的節奏,溶月漸漸適應了這種催眠,她很快迷糊著又睡了過去。
昏沉的徹底,再未遇夢。
溶月再醒,她躺在一張架子床上。環顧陌生四周,溶月鬆了口氣。她既不想回到中宮也不想到皇帝寢宮。
半春見她轉醒,忙端了溫水過來;“皇后娘娘,還難受嗎?
溶月搖頭,接過甜白瓷水杯;“皇上呢?”
“剛才饒總管過來,把皇上叫走了。”
溶月哦了一聲,端杯喝水;“這是哪裡?”
“是太極殿。”
半春接過空杯,笑著細解;“是處偏殿,近臨皇上寢宮。”
溶月腦中嗡嗡亂響,她甩頭什麼都不想此刻再想。
半春見皇后氣色好轉,主動請示:“您出了汗,奴婢伺候著沐浴換衣吧?”
“嗯。”
溶月說著就起身,半春忙上前扶她去了後面淨室。
溶月洗漱出來,卻見皇帝沉著張蕭肅的臉坐在床上。她不虞一愣,鄢祝融已看到她。
望著藕色偏襟繡粉紋寢衣的皇后,鄢祝融臉色略霽;
“感覺怎樣?”
“無礙。”
溶月微微牽笑,屈膝見禮。鄢祝融見她舉動,忙起來拉她起身,溶月笑笑,順勢立起。鄢祝融眉頭已展,他揮手示意宮娥退下。
“今兒晚了,明日一早,就傳太醫來號脈。”
溶月不想在這種問題上多費口舌,沉默沒有搭話。她看皇帝穿件單衣,顯然是要留宿,便走到桌旁滅燈。
房間驟暗,待她剛轉身近床,人就落入一個滾燙的懷抱。黑暗讓鄢祝融的感覺熱的發燒,他略微使勁就把皇后抱著舉起,同自己平視。
室內地角一盞小宮燈在琉璃燈罩下,發出稀薄而淺暈的暗光;恰夠鄢祝融端詳皇后容顏。臉龐還是月一樣的白,襯的黛眉特別的黑,像過濃的墨跡落在紙上,莫名讓人覺得心疼,為那白中的黑,也為那黑中的白。
鄢祝融心中緩緩落下雪一樣輕盈的不忍,他嘆口氣,徑自把她抱上床。
溶月感受到他熱情的細膩,有細微意外;腦中快速閃過沒有失望的平寧。她順應輕鬆的需要,選擇乖順掛在皇帝身上,像個無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