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兩次改寫。
我對九問說:“看不出你還會這手欲擒故縱。”
九問笑:“藍鴿子心不壞,只是時時處處要人記著她是大明星,戲裡戲外都想當皇上,那就順著她點好了。”因正看宮女排練歌舞,九問便問:“你說,上官婉兒會不會唱歌跳舞?”
“不會吧。婉兒身居高位,最講究進退有度,大概是不苟言笑的。”
“那說不定。要是武則天也跟藍鴿子一個性格,哪天心血來潮來了興致,頒下皇旨,非命令你唱歌呢?”
“唱什麼?唱‘憶昔笄年,生長深閨院’?”我笑,隨口唱了兩句。
九問一愣:“這是什麼歌,曲調這樣怪?”
“《傾杯樂》。”我隨口答,“宮裡人人都會唱……”
話未說完,我已經愣住。我怎麼會知道?我又在何處學來這首歌?可是,我的腦海中分明有個清晰的印象:宮廷舞姬梳雙鬟花髻,著紅裙,以綠巾圍腰,輕歌曼舞,身若柳枝。我甚至可以清楚地說出,旁邊的樂班子按怎樣的順序排列站坐,而絲竹班的總管是如何諂媚地笑著。
歌舞早已停下來,人們驚異地圍著我,彷彿在看一個天外來客。而我思潮泉湧,如水傾洩,不能自已地敘述著我從未見過的景象——“吹橫笛的樂女梳雙髻,奏排簫的梳螺髻,其餘單髻。她們使用的樂器有笙、琶、簫、瑟、還有阮咸、羯鼓、排簫、和篳篥……”
“篳篥?”導演打斷我,“什麼是篳篥?”
“是類似笛子的一種樂器。”作曲悶悶地答,“可是現在幾乎已經沒有人會吹奏。而且,唐豔剛才唱的《傾杯樂》樂譜我見過,是工尺譜,連我也不認識,倒沒想到她這樣博學。”
“不,我不認識工尺譜。我只是會唱那首歌。”我唱起來,“憶昔笄年,生長深閨院。閒憑著繡床,時拈金針,擬貌舞鳳飛鸞……”
“好!好極了!”導演興奮地叫起來,“舞美,服裝,音樂,你們都過來,照唐豔的話重新改排,就用這首《傾杯樂》,按唐豔唱的,重新譜曲。唐豔,你往下說,說得再詳細些,他們是怎樣排座位的,跳舞的人穿著什麼樣的衣服?是不是很暴露?有沒有水袖?”
“沒有水袖,是廣袖。她們跳的是軟舞,有時也跳巾舞,另外,宮裡在節日時還會表演健舞,即儺舞,或者拓枝舞。跳儺舞的時候要帶儺面具,非人非獸,十分獰厲威嚴,有種神秘的力量,以此乞求避邪除兇……”
我停下來,為了自己的敘說而驚異莫明。彷彿有一扇記憶的門被撞開了,許多並不為我曾經歷的情景湧上心頭,帶著五月的花香,帶著縹緲的樂聲,絲絲縷縷,不著痕跡地闖進我的思維。我好像忽然成了古人,擁有許多古代的記憶,準確地說,是唐代宮廷的記憶。我好像自來便生活在那個權力和政治的中心,對所有的傾軋爭奪瞭如指掌,對上官婉兒的命運如同親歷,在記憶的風中,我嗅到了唐朝牡丹的香氣,更感受到了古時戰士的英武。我忽然明白,是秦鉞,是秦鉞把我變成了一個古代女人,使我日漸擁有古淑女的氣質風韻。
正如黛兒所說,愛就像空氣一樣滲入愛人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滴血液,將她重新改造。秦鉞,也已經重新塑造了我,喚醒了我,在他隨著我瞭解現世的風俗知識的同時,我也隨著他而一步步夢迴唐朝。
由於我鬼魂附體般的靈感,劇組的拍攝忽然變得簡單起來,原來需要反覆推敲的一些細節,諸如音樂、場景、服裝、禮儀等,我都可以隨口說出,如數家珍。
我的舉止越來越飄忽脫俗,思緒卻越來越信馬由韁,有時心血來潮,忽喜忽嗔,自己完全不能控制。彷彿電腦中忽然加入一個新軟體,功能雖強,卻一時不能運轉自如。
一日與九問同遊牡丹花園,那裡有我喜歡的月洞門兒,雕花的窗欞,亭臺水榭,和極高的牆。
每當看到高高的粉牆,我都總會想起“庭院深深”、“紅杏出牆”、“風月情濃”、“妻妾成群”這些詞兒,想起“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襲人是酒香”的旖旎情境。
如今的西安已經很少見得到有神秘韻味的高牆,就是有,也不是什麼高宅深院,繡戶朱閣,而多半是廟宇。“曲徑通幽處”,往往是“禪房花木深”,於是所有的遐思綺念都被“南無阿彌陀佛”的聲聲木魚給敲散了。倒是洛陽,反而比十三朝古都更保有優雅古典的韻味。
走在花叢中,我隨口吟誦:“春至由來發,秋還未肯疏。借問桃將李,相亂欲何如?”
九問道:“《翦綵花》。”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