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死不肯飲用。而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我輩枉為文人,遇盜泉豈止飲水,簡直甘之如醴,以誨淫誨盜為己任,想來真令人志短。
我負責的是娛樂版,每天挾了相機四處採訪花邊新聞,漸漸與各影視公司混得爛熟。
導演戲謔:“其實唐小姐眉清目秀,如果肯演戲,何必採訪人家,自己就是現成的大明星。”
說得我心動起來,便也想客串一回,過一把戲癮。
導演答得爽快:“好呀,最近有個電視電影的本子,青春片,講大學生的,你年齡正合適,就演女班長好了。”
但是本子拿到手,才發現統共三句對白:“我叫張潔,暫代班長。”“沒關係,你睡下鋪好了。”“老師好。”
完了。
製片還要開我開玩笑:“還有名有姓的,不錯了呢。”
不錯,主角好過配角,配角好過龍套,龍套裡有名字的好過沒名字的,沒名字中露正臉的又好過側臉的……一個半小時的片子裡,人物早被分了三六九等,等級森嚴,羨慕不來。
我於是為了三句臺詞輾轉反側,想方設法出奇制勝,硬要從平凡中見出不凡來。
這件事除了黛兒我沒有告訴其他人,通場三句臺詞,小到不能再小的角色,有何顏面啟齒。
但自己的心裡是興奮的,日復一日地扳著手指算播出時間。
一日自片場回單位,剛剛上樓,聽到同事張金定抑揚頓挫的男中音:“唐豔?我們雜誌社沒這個人。我是新來的,不清楚,或者已經走了吧……”
一陣氣血上湧,我真想推門進去大吵一頓,但立刻意識到吵架不是辦法,最關鍵的,是我絕對佔不到上風。
張金定者,今年27歲,和我同時進入雜誌社,是主編在工作會上公開評價最有發展前途的兩個編輯,故此敵對也最強。最近社裡有訊息說新買了幾套住房,除了照顧管理人員和老編輯外,另有一套是獎勵新編輯的,而這新人之中,又屬我和張金定可能性最大。張某家境清貧,世世代代培養出這第一個大學生來,難得考入文化單位來,自覺鯉魚躍龍門,恨不得以社為家,刻苦非凡。加之新近交了女朋友,對那套房子正是志在必得,因此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撲殺腳下而後快。
在他的心目中,女友是女人,女同事卻是老虎,尤其與自己同工同酬同等職位的女同事。
可是正因為對方已經出此下策,如果我接招,就等於把自己和他劃了等號。而且他是男人,可以罵髒話,我卻不能,罵了,就是潑婦。
男女同工同酬,女人卻要比男人承受更多的壓力和管束,真不明白男人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意見。
我到樓下轉了一圈又一圈,努力地勸自己平息怒氣,不要七情上面,弄得大家尷尬。很多事都是這樣,你可以做,我卻不能說,說了,就是小氣。這是文化人的遊戲規則。
直到氣定神閒了,我才重整笑容上樓走進辦公室,見到張某人,如常微笑問候。他的笑容也真誠親切,完全看不出剛剛才否認過我的存在的樣子。
他的虛偽,我的無奈,都是自由競爭的結果吧?我很懷疑這種競爭會有什麼正面效應,但是主編堅持認為有競爭才會有進步,我們也就只有為了他的一聲令下而廝殺拼搏。
像不像一盤棋,無論將帥兵卒,都不過是奕者手中的一枚棋子,本已賤如塵芥,棋子與棋子卻偏還要自相殘殺,更加賤多三分。
坐下來,我開始整理自由來稿,張金定走過來說:“主編讓我把稿子送過去,你看完了吧?”
按規定,我們除了負責各自稿件的編輯外,還要彼此交換稿件做對方的二審,而我和張金定正是搭檔,故此他的稿子都放在我這兒。我將稿件取出放在一個大檔案袋裡一齊交給他,本能地說一句“謝謝”。
這時代,禮貌同微笑一樣,都是假的。好萊塢導演吳宇森有個大片《變臉》轟動全球。其實有什麼稀奇,我一天變臉次數不知凡幾。只是沒人頒我奧斯卡獎。
臨近中午時,主編打電話上來:“小唐嗎?小張特意說過這期他寫了一篇特稿我怎麼沒看到?他說交給你了,你見過沒?”
“見過,我記得還特意詳細加了二審意見,剛才不是讓張金定一塊給您送去了嗎?”
“沒見到,你看看是不是還在你那裡。”
我趕緊把桌子翻成廢墟狀,卻仍然一無所見,只好跑到樓下跟主編商量,“的確不在我這兒。不過稿子是電腦打字,張金定那兒一定有存檔,不如重新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