糰子自認為並不是運氣很好的人,她一出生就被父母拋棄,她三歲時哥哥離家;她懂事時老爹去了;後來她曾失去過她的阿贊;再後來她掉了她的孩子。
可毛媽卻總是讓她扮演了招財貓的絕色;她的童年,趴在毛媽膝頭;有些開心的是,自己的運氣其實不差;毛媽每次都會贏錢。
她樂意陪著毛媽,在毛媽懷中睡著。
她理解中的夫妻,是像毛家這樣,吵吵鬧鬧,卻天天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吵過以後,毛爸還是會主動進廚房做飯,毛媽會嫌棄那天的菜不好吃,叨叨唸念,兩人又互相給對方夾菜,就這樣和好。
毛爸毛媽現在不住在三千巷了,毛毛在新規劃的小區裡給他們二老買了一套商品房,電梯直接入戶,每天傍晚可下樓跳舞下棋。
他們奔過來,從三千巷口就在呼喚:“團團?團團?”
冒記廳堂天花板上的電扇呼呼的吹,聲音很響,卻擋不住那一聲聲呼喚。
糰子放下碗筷,嘴裡的肉還沒嚥下去,就看見門口的毛爸毛媽。
那是那年三千港出事以後,她第一次見到他們。
他們那時堅信毛毛沒有死,就算糰子哭著說親眼看見毛毛中彈,他們也不信,他們以往平淡的生活忽然變得動盪,他們組織呼籲街坊鄰里去遊*行示*威,他們在碼頭上舉著橫幅,後來他們出席了盛讚的葬禮,他們陪伴著她,度過最難的那段時光。
她昏倒在盛讚的墓地,被送往醫院,清宮手術後的麻藥過去,她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是毛媽。
如果母親永遠會陪伴兒女,一般人家的孩子住進醫院,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總會是媽媽。
毛媽陪在她的病床邊上,輕聲安慰她:“糰子啊,我們不哭,哭了不好的,你好好養著,你還年輕。”
她那時萬念俱灰,是啊,她還年輕,可再也不會有一個男人,能讓她為他生兒育女。
她是盛家的兒媳。
她一直這樣認為。
一直是毛媽在說,她沉默,直到毛爸來醫院送飯。
毛爸燉了烏雞湯,上了年歲的人,還哄著她喂她喝湯,一天三頓的送,要看她吃下了才放心。
三千巷到醫院的路不算近,他頂著大太陽,騎著單車,每天來來回回。
那時,毛毛生死未卜。
***
糰子扶著腰站起來,嘴裡塞得滿滿的,根本喊不出來,含糊不清的,她先掉了淚。
毛媽一步跨進來,將糰子擁入懷中。
她柔軟的腹部頂著糰子硬實凸起的小腹。
毛媽也哭了,抹著淚分開後,一直看不夠。
看糰子的臉,看她的肚子,然後看旁邊的盛讚。
盛讚喚她:“毛媽,我們回來了。”
毛爸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看著糰子的肚子。
糰子特地挺了挺,想更顯眼一些。
她喊:“毛爸,你要不要摸摸?”
毛爸忙擺手,“不用不用。”
可眼卻挪不開。
毛媽斥他:“什麼不要?糰子讓你摸你就摸一下嘛!”
糰子以為他們又要吵起來,可意外的是,毛爸很聽話,顫悠悠的探出手,輕輕碰了一下,一秒不到就收回。
然後毛媽也摸摸,她比較專業,整個圓肚皮上上下下的摸,最後還品了一下肚子的弧度,對糰子說:“你這肚皮尖,我看是個小子。”
糰子幸福的笑了,得意的與長輩彙報:“是兩個。”
“……”毛媽毛爸都呆了呆,“什麼?”
毛毛更驕傲,說:“是兩個小子!”
盛爺不爽的瞪毛毛,是爺的種播得好,你得意個什麼勁?
糰子看向盛讚,盛爺強作歡笑,然後趁機去摟糰子的腰。
毛媽:“媽喲!我要去廟裡燒香!”
毛爸:“那個什麼,糰子啊,你想吃點什麼?”
通常問孕婦的,第一句總會是這個。
糰子指著滿桌菜,毛爸又忙讓她別站著,趕緊坐下來吃。
老兩口這才抽空,要盛讚給個解釋。
盛爺將兩位當親人當長輩,坐在內室泡茶,慢慢談起當年。
冒記的後院也被擴大了,毛毛自己住在這裡,以店為家。
毛媽感嘆唏噓,毛爸哼了哼:“阿贊你這樣可不地道。”
然後看看毛毛,就沒再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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