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她冷冷地望向來者,漸漸清晰的腳步聲,實在太熟太熟了。
果不其然,人影從黑暗裡緩緩地走了出來,雖然換了一身便裝,可是那張臉,分明屬於方才冠冕珠玉,在金鑾大殿裡將她打入天牢的少年天子。
他走到她的面前,俊美的臉上漾開一輪迷人的笑容,“師傅,徒弟知道天牢深寒,你一定疼痛難忍,所以,特意帶了一床棉被給師傅保暖。”說完,他往旁邊讓了讓,在他身後,還有一個形如鬼魅般的枯瘦太監,太監低著頭,抱著一床棗紅色被面的棉被,用鑰匙開了牢門,將棉被送了進去。
牢房裡的另外兩個人仍然在沉睡,好像根本沒有聽到這番動靜似的。
她冷眼瞧著太監將棉被放好,又退了出去,然後,少年略微提了提衣襬,亦步了進去,一步一步,一直停在她的面前,捱得極近,他的鼻尖幾乎捱到了她的眉心。
這孩子長得可真快啊,她微微一喟。
初見時,他才不過那麼一丁點,被幾個皇兄欺負著當馬騎,明明是皇子,卻瘦得出奇,一臉痴傻,小小的面龐上似乎只剩下那雙大眼睛了,空洞而美麗地望著前方。
才不過大半年的時間,他就比她還高了,那雙依舊纖細的手臂,其實,已經擁有掐死一頭狼的力氣了。
她真的把他教得很好。
“師傅,我終於當上九五之尊了,為了報答師傅的培育之恩,你要我幫你找的東西,朕也一定會盡心盡力去找,只是……找到後,朕一定不會交給你,你若是想要,就想辦法來朕這裡拿吧。可是,如你這樣的重犯,想出獄似乎不大可能吧,就算朕大赦天下,你也要一直一直在這裡呆下去,直到老朽,腐爛,被蚊蟲蟻蚋噬咬乾淨。師傅,我要你一輩子留在這裡,哪裡也不準去!”
他笑容依舊,聲音卻如這座牢獄一樣陰慘潮溼。
她漠然地回望著他。
“徒兒就不吵師傅休息了。希望師傅睡個好覺。朕過幾日再來探望師傅。”頓了頓,他又笑著示意那對睡著的主僕,“他們現在沒有醒來,是因為朕之前就指示過,在他們的飯食裡放了藥,不過,以後他們可沒那麼乖了。那個女人是個瘋子,就是被你逼瘋的,如果你想從這裡逃出去,或者,有什麼不乖的舉動,她一定會大喊大叫,還去攻擊你呢。你想從這裡出去,就先把她們殺掉吧。這對師傅而言,並不算難事吧……”
(五)夜訪(2)
她依舊冷冷地瞧著他,好像在瞧一個完全不相干的人似的,對他說的話,也是充耳不聞的態度。
少年天子卻不以為意,他恭敬地向她鞠了一躬,終於離開了,那個鬼魅般的太監尾隨在他身後,只是,在拐角的時候,太監突然轉過頭來,伸出三根手指,在身側晃了晃。
三天,營救她的人,還需要三天時間。
她收回目光,重新審視起面前這對主僕,她們似乎真的睡得很熟,這麼長的動靜,也沒能吵醒她們。
不過,真的要殺了她們嗎?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依舊潔白,柔軟,玉色無暇。
算了吧,她已經殺夠了。
手指微微合攏,她退到了牆壁邊,重新坐好,手放在地上時,不小心觸到了他送來的被子,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將被子拉了過來,嚴嚴實實地蓋住雙腿。
健康真的很重要啊,她有點無奈地想,沒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真的什麼都做不成。
被子是新絮做的,捂住沒一會,便暖到發燥,她重新調整了睡姿,繼續陷入深眠,不過,大概是以前的職業習慣,她的深眠,其實與淺眠差不多,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將她從夢境裡催醒。
這一次,仍然做了夢,夢裡卻不再是前世的事情,場景是深宮,她花了大半年時間熟悉並且真正掌控的深宮內院,鵝毛般的大雪紛紛揚揚,假山嶙峋的御花園裡,瘦弱的男孩被幾個悍僕逼到了山頂,山頂的石頭已經鬆動,她叫他下來,他卻只是扣著石縫,匍匐著,望著她無助地哭泣。
那個時候,她是確實心軟了吧,在看見他流淚的那一幕時,她是真的想幫他,希望他有朝一日,不要再這樣無助,也不要再如此哭泣。
假山底下,五皇子和七皇子在拍著手大笑,“看,小九都嚇得尿褲子了,他外公是個投降派,是叛國者,他也是個孬種!”
“我還聽說啊,小九的母妃是怕父皇懲罰她,嚇得自個兒上吊死了,才不是生病死的,他們全家都是孬種。”七皇子煞有介事,因為知道了這個宮闈秘事,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