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以前,她還沒成親的以前,那時她是仇池公主,常常偷溜出天水到外面玩,見到很多事,雖然一樣有很多不好的事,但不至於到這地步。這世間,到底怎麼了?
哭啊哭啊,哭了又想,想了又哭。
“小哥?”一個聲音靠近道。
她猛然抬頭,淚眼蒙朧中出現十來個人,帶頭的,是那個曾懷抱少女求一碗水的男子。
男人名俱石子,他說他是氐人,鮮卑人屠了他們的村莊,當時他正上山砍柴僥倖逃難,紅了眼睛,星夜趕往鄰村。鄰村多與他們姻親,村長更是他舅舅,眾人心知勢單力薄反抗肯定不是鮮卑的對手,便協議不如攜糧去長安襄助天王。百來人分成兩隊,他們這隊運氣不佳,三天前碰上了慕容永,死傷大半,為了掩護剩下的人離開,他眼睜睜看著他的表妹被打死。
“那個……姑娘,是你表妹?”她聽了,久久無言,終於問。
“唔。”
她不說話了,低頭趕路。
“小哥也是仰慕天王所以要去長安的吧。”
“……嗯。”
“跟你在一起的媽媽呢?”
“死了。”
“莫非——也是鮮卑人乾的?”
“嗯,媽媽為了我——”
俱石子深吸一口氣,拍拍她肩膀:“小哥,振作起精神來!鮮卑人視我等如草芥,我們好多兄弟無辜死在他們手裡,總有一天,我們會為他們報仇!”
在俱石子的帶領下,躲躲藏藏小心翼翼,十餘人終於進了長安見到苻堅。村民們將拴在腰間的褡褳呈上,望著那黃澄澄的黍麥,雖然數量不多,但窮時半口粥勝過富時山珍宴,苻堅真切感受到一片赤誠的心意。
“將孤的羊牽來!”他忽然喊。
“陛下?”左右不解。
“去,把楊定權翼他們也召來,大夥兒很久沒吃什麼像樣的了,乾脆今兒宰了羊,和眾義士一齊分享!”
“可是陛下,那是最後一頭羊啊……吃了它,要是……”
“哪那兒羅羅嗦嗦的,叫你去就去!”
侍從突然抹了把淚,低頭去了。
楊容混在眾人之中,因面容髒汙,又是男兒打扮,故以苻堅並未認出她,她也並不急著上前相認。
俱石子知道此刻城中連草根泥土皆已挖來充飢,宰羊而烹,實是苻堅從嘴中摳出最後一口。他大為感動,叩頭道:“陛下,陛下恩澤廣被四海,我等有幸沐之萬一,已無以回報,那羊還是莫宰了,以後留待大用罷!”
苻堅搖手:“壯士們冒死前來,一頭羊算得了什麼?將士們有吃的,孤不會虧了自己;將士們沒吃的,孤也不會獨個兒吃肉。若是註定要餓死,僅僅一頭羊,也是無力迴天的。”
俱石子灑淚:“陛下乃當世仁君,必得天佑。可恨那些白虜,殘虐無道,上逼明君,下塗生靈,我等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實在太苦。陛下!”他抬起頭:“小人有一想法,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但說無妨。”
“小人懇請混入白虜大營,約定時間,放火以作內應。”
“放火?”
“是。”
苻堅擰緊眉頭:“可是,一旦被——”
“我等願犧牲自己的性命報效天王,如果老天開眼,讓我們真成功的話,就算死,也心滿意足了。”
“壯士!”苻堅嘆,掃一圈餘下十幾人:“你們呢,你們也都願意這樣做?”
漢子們二話不說,齊齊跪下。
“這是白白看你們送死,讓孤於心何忍啊——”
“請天王成全!”
苻堅下來臺階,親手一一扶起每一個人:“罷了罷了,時運不濟,演變到如今局面也是天意。孤不想讓你們放火,是覺得對戰局無益,但諸位若鐵了心,便好自為之吧。”
高蓋在段隨處吃了幾盅酒,酒很烈,他又多飲了幾盅,出來時感覺有些微醺。
秋天已盡,北方的風“嗚兒嗚兒”地吹過來,捲起一地枯草。
四周人跡寥寥,經過校場時他看見場邊高高聳立的幾根木杆,木杆上懸掛著數顆新鮮的人頭。
又有秦軍將領死了,他喃喃,其實他對那些硬漢頗有好感,自圍城以來,大大小小的秦將他們抓了不少,卻從未有人吐過半句軟話。對付他們的刑罰越來越酷烈,像這一次,他看著在人頭間飄動著的一張張黃褐色人皮,它們被風鼓動著,慢慢張展成憤怒的形狀。
“將軍!”一名士兵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