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陛下恕罪!蓮只是無意中看見了鎮魂石,才曉得您的精魂已經不在天界……蓮保證絕不會再有其他人知道!”
燈影裡的人目光似劍,彷彿要戳穿她。半晌,他淡淡道:“你是男人,為何要扮成女人的樣子?”
雖然沒叫起,但地上之人還是大大鬆了口氣,那目光可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她答:“我也不知道,我落到這個軀體裡時就是這樣了,所有人似乎都認為他該是個女人,連他的親妹妹,木骨閭蘿——我試探過——好像也從無懷疑他是個女的。”而且,似乎還有另一些機密,她想了下,沒說。
停了一停,暗處的人又道:“那天如果不是拓跋珪反過來威脅你,你是不是真打算害了他?”
“不不不,蓮既已認出您,又怎麼可能害您關心的人呢?我只是……嗯,只是想嚇嚇他,提醒他環境險惡。我後來不是叫侯引七代替了麼?”
“若真有心,你該叫賀蘭染干。”
那一天,她最後關頭說神改變了意旨,要另一個人的鮮血——她指了侯引七。為什麼是侯引七?哈,她當然不會承認那個原因,她只是隨手指的,對嗎?
“陛下一點都不顧惜蓮的性命麼?”美人哀怨地。
暗處之人眼波平靜:“脫離這具肉身再當回你的阿修羅王,有甚麼不好。”他若有似無地笑了笑:“不過算了,還是留給他自己收拾吧,這樣比較有興味。”
“陛下——”美人道:“拓跋珪——就是您這次入世要找的人?”
即便知道這樣問有可能引起他怒火,她還是問出了口。
暗處之人冷冷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陛下!”
“別以為我不會殺了你,注意自己的分寸。”帳簾一掀,帶出這句話。
雪霏霏的下著,觸目所及,盡是白茫茫的積雪。
帳子頂部早被覆了一層,連外面圍的圈欄上都積滿了雪花。一簇簇,豐盈而飽滿,透著星光一般的微芒。
天還沒有完全亮。
一個人影在帳口出現,呵了兩口氣。天這麼冷,帳內那人卻睡白玉床,也不怕凍死,他想,隨即又拋到腦後去了。
立定片刻後,他拉開柵欄,緩緩朝一個方向行去。
沙沙的聲音。
雪地裡的腳步聲聽來格外清晰。
一縷細細的煙從不遠處升起,青色的菸絲繚繞著,旋轉著,慢慢騰上半空。
他凝視了一會兒,後面有人道:“阿儀?”
“哥。”
“你怎麼在這兒?”拓跋珪有些驚訝,想想後又道:“哈,跟我一樣睡不著?”
拓跋儀凝視他清朗的容顏,問:“哥,你高興麼。”
拓跋珪沒直答,走攏來一把摟住他肩膀,“正好,咱倆去看看祭臺去。”
幾名僕隸正趕工,簡易的雛形已經初現。還有人在搭火,剛才看到的煙就是從這裡冒出來的。
“大翁君。”見了拓跋珪,他們停下手中活計,叫道。
“接著忙吧。”
“是。”
兩兄弟徐徐轉著圈兒,誰也沒有說話。
拓跋儀瞧著拓跋珪沉思的側臉,心想這就是那人的轉世麼,那以前那些事他還記不記得呢?他心內積著許多思緒,紛蕪雜呈,一時竟解不出個頭緒。
“啊呀,外甥已經到啦?”老遠傳來一個聲音,一大隊人行來,領頭的是賀蘭訥。
“舅舅。”拓跋珪迎上,正欲行禮,被賀蘭訥阻住:“使不得使不得,今日祭天后,你就是我們七部——哦不,加上你自己的部族應該算八部,你是我們八部共同擁戴的首領,怎能再向我彎腰吶!”
“不,”拓跋珪帶笑,“這禮舅舅受得。一來不論我們以後是何身份,私底下咱們永遠是甥舅,我向你行禮是應該的;二來,我要感謝舅舅大度成全之恩。”
賀蘭訥大笑,顯然對這番言辭極是滿意。
拓跋珪及各部首領也笑,只是笑得各有深意。
長安的城牆,又寬又闊。
一襲素袍剪影出現其上,秀長的指尖慢慢滑過青灰色的磚石。
“陛下。”一名盔甲將領出現在慕容衝身後,抱拳。
“情況怎麼樣。”
“稟陛下,現確認苻堅已被姚萇殺害於五將山,隨侍張夫人、幼子苻詵及一雙女兒均歿。苻宏南逃,苻丕在晉陽稱帝。”
青年燦若寒星的丹鳳眼裡閃過一抹暗色的光芒:“……被姚萇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