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同回答:“我是商人,東西多,再快的馬一負重,也發揮不了它的長處,用騾子最好。”
“要是碰到危險,馬跑得比騾子快呀。”
“哦呀呀,難道你的意思是要我丟掉我的貨物——那豈不是要了我的命!”
“難道錢竟比命貴重麼?”
“所謂福不可邀,禍不可避,坦然對之,是其然也。”
看他一下子由大俗轉至大雅,拓跋珪有點不適應。
“胖子,你又來了?”卻是莫氏首領莫題。
安同哈哈一笑:“我知道你嫉妒,我一來你的族人便不理你只理我了,是也不是?”
“去!”莫題哼了一聲,看到拓跋珪,打個招呼。
安同瞥見他手裡提著的物件,一拍大腿:“哦呀呀,莫不是熊膽?”
“剛打的,死熊還停在外邊。”安同聽了大喜,且盤算著換熊皮熊掌熊膽熊油哪樣好,又兩人走過來,一瞧,原來是小建與奴真。
小建笑道:“安叔大發了!好大一隻熊瞎子!”
“是嗎!快讓我去看看——”
“慢,”莫題開口:“這熊是打來慶祝叔孫兄弟迴歸的,不與你交換。”
“小建——”安同尾音飄飄。
小建全名叔孫建,是叔孫普洛的第三個兒子,十六歲離家,五年來一直在外遊蕩,直到碰到安同,一路同行。
他對莫題道:“莫首領,安叔這一路來照顧我許多,我就承你的情,自作主隨他選兩件,如何?”
莫題道:“既然說了歸你,我是不管的。”轉一眼安同:“卻便宜了這胖子。”
安同格外帶勁的摸摸紅鬍子:“嘖嘖,我就說你嫉妒。”
莫題臉上肌肉抽搐,最終對叔孫建道:“這次回來不走了罷,你家老爺子盼你盼得緊哪。”
“不走了不走了,”叔孫建搖手而笑:“暫時不走了——怎麼說也要和奴真較出高下再論呀!”
莫題哈哈大笑:“當年你離開的時候正如奴真這般年紀吧,我還記得你那時的馬騎得是所有人中最棒的!”
“是,我更記得莫首領憑著斬馬刀當上首領的那場氏族大會,橫刀而立,力斬奔馬,真真英雄了得!”
“嗨,不是我自誇,莫題活到今日,實讓我心服口服的,只有一人。除此之外,可說未逢敵手。”
“哦?”叔孫建素知他殺人從不手軟,更不知怕字為何物,有人能使他心服口服,倒生出三分好奇:“是誰?”
“翟遼。”
叔孫建臉上浮起恍然的神色:“是他。”
“自代亡後,久未聽說他動向,叔孫兄弟走南闖北,可有相關訊息?”
“丁零人偶爾也碰到過,但大的聚居部落卻未嘗看見,我也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安同笑道:“這種事卻不問我?”
莫題道:“你又有甚小道訊息?”
“據聞翟遼有一個叔父,名翟斌,給秦國當將軍,把翟遼招回去了。”
“咄,翟遼是何人,一招就投?”
安同撇嘴道:“先不說招他之人是他叔父,單論投奔秦國又有什麼不可能?他先前還不是在代國。”
莫題眼一翻:“我不與你強辯。”
叔孫建搖頭:“倒不是強辯。當今天下,秦佔六分,東夷西羌,外使盈廷,可謂炙手可熱。若混得官做,步步高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不威風!”
安同附和:“威風威風真威風。”
莫題無話可答,卻聽奴真突然道:“你笑什麼?”
眾人奇怪,發現他在對拓跋珪說話。
拓跋珪笑笑,輕道:“為什麼要一人之下呢?”
幾人全怔愣住。
男孩站起來,環顧眾人,不再言語,踱步開去。
“哥!”
“阿珪!”
遠處幾道身影奔來。
滿天星光閃耀。
看著那幅幾兄弟圍住男孩你一句我一言又跳又笑的圖景,安同突然發現,這個男孩,真的很對自己的口味。
春去夏來,陰山高高的雪峰依然在藍天下聳峙,數條河流從中發源而來,由南向北翻山越嶺,像乳汁一樣哺育著沿流生活的人們,也像畫師手中的畫筆,將草原一重重染綠。
那是怎樣的綠啊!
嫩綠,油綠,翠綠,大綠,濃綠,墨綠……
鋪天蓋地掩耳不及而來,像一場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