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後的第一週,星期三。
這天下午,下課之後。顧驁正在寢室裡查字典、苦讀德語原版《資本論》和《費爾巴哈與德意志古典主義哲學的終結》,卻迎來了一個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外地訪客。
這個來訪之人,竟然不經意補足了顧驁論戰計劃的短板——當然,即使他不出現,顧驁也會另想辦法,主動去找,如今無非是更省點事兒。
“嚴老師,你怎麼來京城了?來來來,沒得說,一定要好好招待。故宮去看過了麼?恭王府玩過了麼?都還沒呢?不急,我們學校食堂只要錢,不收肉票糧票,隨便點。我先帶你吃頓好的……”
把來客讓進寢室,顧驁一溜煙說了堆客氣話。
原來,來訪者正是當初跟顧驁一起復習迎考、還點撥了顧驁語文和政治課的嚴平。
“別別,千萬別臊我,大家都是學生了,喊名字就成。”嚴平很謙虛,他如今是武大中文系的大二學生,在顧驁這個外交學院的面前,可是絲毫不敢託大。
來之前一天,他給顧驁發了電報,確認顧驁有沒有空、是否能接受外部採訪。顧驁給了肯定的答覆,他這才從南方趕來。
不過電報裡他惜字如金,並沒有說具體要聊些什麼。
事實上,他早在暑假的時候就想找顧驁了,只是一來當時他以為顧驁暑假回了錢塘,結果聯絡的時候撲了空。
而顧驁暑期課業繁忙、幾乎是軍事化的封閉苦讀,把課程補完,學校管得也嚴。後來就是一個月的封閉式軍訓。
嚴平的事情算不上非常重要,就這麼拖了下來,剛好拖到國慶節之後,才終於逮住機會。
所以,也不能算是巧合。
顧驁知道自己耽誤了對方挺久,態度非常合作:“那就先說正事兒吧,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
嚴平指了指身邊一位30歲不到的女記者,說道:“這是我們徽省日報的劉記者。她才是這次的正主。我是我爸託了關係,用掛在省報實習的名義跟來的。”
如今頂級大學的中文系在校生,只要有點關係,想在暑期的時候找個省級報紙的免費實習機會,還是挺輕鬆的。哪怕暑假結束了,還能繼續約稿和做些工作。
嚴平的父親是省作協和省文聯的領導,在平面媒體圈子裡自然面子夠用。
“劉記者好,幸會。不知有什麼可以幫你們的呢。”顧驁滿面春風地跟女記者握了手。
他內心還覺得對方戲挺多的:大半年前,《文學月刊》的蔡記者已經採訪過他了,怎麼現在又冒出一個省報的劉記者?
自己最近半年貌似一直在閉關讀書,什麼大事兒都沒幹啊,有那麼多值得采訪的素材麼?
幸好劉記者立刻開門見山,解開了顧驁的『迷』『惑』。
“顧同學,我相信你也在奇怪,為什麼上次是文聯的蔡姐採訪你,現在又換了我。一來呢,是令尊的單位,專案上又有了新的進展,所以你的後續事蹟值得跟蹤報道。
二來呢,我是省報的記者,是歸口在省委宣傳部底下的。我們的報道側重,跟文聯有很大區別。他們重的是紀實文學的文藝『性』,我們重的是事蹟的定『性』。說實話,蔡姐上次的採訪,對你下鄉後接受再教育的鍛鍊,不夠突出呢……”
如果是倒退半年,顧驁對於這種黑話是聽不懂的,說不定還得找翻譯。
但是在外交學院廝混了大半年後,他還有什麼黑話的弦外之音聽不懂。
外交部是最擅長在一團和氣底下埋雷的。
所以,他立刻就理解了。
首先,半年前他參與到了國產製氦機的研發中、並做出了一定個人貢獻的事兒,並沒有算了結——因為當時只是分步製取完成了,而整體的制氦機還沒造好呢。
從小規模驗證,到工業化量產,這裡面有很長的路要走。
直到暑假快結束的時候,老爹和秦輝廠長才正式完成了工業化量產的原型機。這時候,顧驁的事蹟如果再翻出來講一講,也是沒問題的。畢竟是涉及一號工程的重大專案。
人家造個長江三峽,還不是隔三岔五上新聞、連著報道十幾年呢。
當然,如果顧驁僅僅是一個天才科研少年,那這事兒可能也就罷了。
但他既然成了外交學院首批入學生,地方上的宣傳部門肯定也要考慮到他未來的前途,只要注意到了他這個存在,就可能考慮花花轎子人抬人,結個善緣。
這就是進外交學院的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