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吟去的時候,他正在後殿外的千年柳樹下持書品讀,他身下是一張舊席,席邊擱著茶爐茶具,且烹且飲,看去倒是悠然自得。
修仙之人,容貌的衰老程度本就較常人為緩,而且修到丹成後,如沒遇到心境大變或是修為全失這等意外情況,基本上就可容顏長駐,因此即便這吳舊柳看去只得二十七八歲年紀,就已是長老之尊,韓吟也不會再訝然了。
“坐吧,喝茶。”吳舊柳只說了這麼一句,目光放回了書上。
韓吟不懂茶,但從前在酒樓裡跑堂時,沒少給客人泡茶倒茶,就不客氣的捉了茶壺自斟自飲起來,覺得杯中之茶入口極淡,但回味裡又有一縷似有若無的清雅餘香,盈頰不散,顯然不是凡品。
孟夏時節,傍晚天色,夕陽餘輝的絢爛中帶著點暮色的灰,氣氛裡顯出奇異的寧和來。
茶過三巡,吳舊柳仍未開口。
韓吟撂下茶杯先問了:“不知道長老這裡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吩咐我一聲,我這就去做。”
“唔,不著急。”吳舊柳從書上抬起眼來,慢悠悠道:“明日太陽出來,你把後殿裡藏的書搬出去曬曬就好,若是有遺漏破損的就撿出來,再就沒什麼事了,殿內空的房間很多,你自個挑一間住吧。”
韓吟應聲退下,隨便找了間房就去修煉,但是心裡有些疑惑,不知道厲青寒究竟為什麼要打發她來這裡,因為藏籍殿看上去壓根就不缺人手。
這疑惑到了次日就徹底沒了。
韓吟發現藏籍殿的後殿設下了陣法,沒有吳舊柳身上戴的那塊赤色玉佩,根本別想安然透過,這就說明此處不是外門弟子可以擅入的,那麼搬書的事長老不想自己動手,落到她這資歷淺薄的內門弟子頭上就不奇怪了。
入殿前,吳舊柳叮囑她了:“這裡的藏書都年深日久,搬動的時候需要儘量小心,不可以使用法術,可能會辛苦一些。”
她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沒有想到門一開,一股陳舊陰冷的書香撲來,呈現在她面前的是比她想象中還要多上數倍的書山書海,她一愣神,差點就被腳下的門檻給絆倒了。
“小心些。”吳舊柳衣袖一拂。
韓吟借力站穩,走入殿內再回頭張望兩眼道:“這裡施了法術麼?在外頭看時,根本想不到裡頭會有這樣大。”
“不錯。”吳舊柳微微頷首道:“這裡用了容納法術。”
果然缺人手……
這麼滿滿一殿的書,哪怕只是分批搬出來,曬完再搬回去,她一個人也得搬上一兩個月,原來厲青寒是打發她幹苦力來了。
說不得,韓吟深吸一口氣,挽了衣袖就動手搬,殿外吳舊柳轉身走了,只留給她一句話:“要是累了就到柳樹下來喝杯茶,歇一歇。”
曬書是件挺麻煩的事,不是搬出來就算完了,要一本本的攤開來,用壓書石壓上,以防被風吹跑,另外這些書太古老了,她還得檢查有沒有蟲蛀,將那些快被蟲咬爛的書都撿出來,送到吳舊柳那裡,讓他重新抄錄一份。
辛苦歸辛苦,韓吟也有收穫,她修仙前對仙門的事情一概無知,入門後即得九玄真傳,也沒有在那些外門弟子群裡打過混,因此很多基本的常識和修仙界的傳聞佚事,都沒有人說給她聽過,免不了會顯得有些無知。
如今得了機會,她曬書累了就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閒,隨手撿上一本書,到柳樹蔭下喝杯茶,翻著書慢慢的看,偶爾遇到看不懂的地方,身旁就有一位飽讀的長老,找他解惑,必能得到令她滿意的答案。
原本因修煉而飛逝的時光,在書香裡漸漸的緩慢沉靜下來。
韓吟記性絕佳,書看一遍就能完全記下,短短兩個月後,竟也覺得腹中稍稍有些文墨的底子了,對仙門乃至妖門魔門的事情也都瞭解了不少,於是她回過味來,厲青寒讓她到藏籍殿來,怕不只是讓她幹活這麼簡單,心裡不由暗暗感激起來,甩手師父表面上不怎麼管她,但心裡仍然對她很好。
這也就是她了,自小孤苦無依,將別人對她的陌視冷待當作正常,不覺得心裡有怨,反多了勤奮努力的動力,然而別人若是稍稍關懷於她,她也能立刻感覺到,暗暗的記在心裡,仍然用加倍的努力去回報,不然另換一個自小錦衣玉食,受盡寵溺的世家子弟來,其耐不耐得如此寂寞的修仙生涯還另說,對厲青寒這樣放羊式懶散的師父,心裡一定會生出些許不滿來,多了戾氣如何清靜無為?即便資質上佳,修煉前期突飛猛進,感悟、粹養、坐忘這等需要磨礪心性的關卡,一定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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