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的丫頭想要一起偷跑,因此三娘說了,如今人進了我的屋裡,阿貓阿狗的就由我取一個了事就好了。
彼時,我手上正在翻閱《詩經》正好讀到小雅裡的一首“采薇”: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
“就叫薇止吧。”我朝蘇紫點了點頭,“她身上的傷還沒大好,仍舊叫她在下人房裡休息,不必上來。你若有空,多照顧照顧她吧。”
拋了書就往外頭走,中午的蟲二會比不上晚間的熱鬧,仍舊冷冷清清的,夜裡看來絢麗繁華的大廳如今只是覺得空蕩蕩的寂寞。
我在雅間裡面臨窗坐了,蘇紫端上來油燜草菇和蟹肉雙筍絲,我就著白飯吃了,又喝了幾口湯,卻並如不昨夜的菜對胃口,正停了箸,從視窗望下去不巧見著珮絡送了一個男人出去。
“那是誰?”我端起杯中的茉莉雀舌聞了聞,那白瓷映照下的湯色黃亮清澈,鋒毫畢露。
鐵騎無聲望似水(13)
蘇紫湊過來一看,回道:“那是洛府的公子。”
“哪個洛府?”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仍舊是疑惑。
蘇紫倒是先笑了:“還有哪個洛府的公子,不就那日和方姑娘絆了口角,日後時常被方姑娘見到了就暴打一頓的那位。”她捂著嘴咯咯直笑,“小姐忘記了?第一次接客的那個晚上,方姑娘還因為這個洛公子被三娘關了禁閉,連解藥都不給吃。可是這個洛公子老毛病不改,仍舊是三天兩頭的來找方姑娘,如今總算是好了許多,方姑娘待他也客氣了,因此洛公子也時常留宿在蟲二會里頭的。現在怕是剛起身離開吧。”
我心眼動了動,隨意著問道:“可是珮絡掛了牌子接的客?”
蘇紫見有是非可說,十分的高興,便如開啟了話匣子一般,滔滔不絕地道了起來:“小姐可糊塗了。方姑娘跟小姐一樣,如今仍舊是清倌人,怎麼肯留洛公子夜宿。只不過拜託了媚初門下,不肯自己擔了這個名聲。”她忽然眨了眨眼睛,“可是聽打掃聽香水榭裡的紅雲說她是親眼見著過洛公子深夜從方姑娘的房間裡出來,半夜才急匆匆地趕回府裡頭去,兩人可不是有姦情嗎?”她想了想又道,“哦,對了。我還聽說洛公子原先就對方姑娘有意思,託了人去求過親的,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方府並沒有同意,因此兩家人還鬧得很不愉快,樑子大概就是那時候結下的,只是不知道如今為何又好上了,大概方姑娘也是被洛公子感動了吧?洛公子如今又是世子殿下走得近,方姑娘也不是個傻子,這樣的貴主兒怎麼肯放過。”
我聽了心底暗暗冷笑,那時候方家一心想到嫁到東宮裡頭去做太子妃,哪裡又會看上那個一個右部督的混帳兒子。至於如今說是因為洛和文做了朱岱面前的紅人,珮絡故意去結交,倒是小瞧了她。方珮絡那樣一個桀驁不馴的人,就算是秦王都不假以顏色,如何肯為了一個連世子位都坐不穩面前的紅人而低聲下氣。
蘇紫見我面色有異,還道是我怕珮絡搶了我的風頭,她心中也隱隱知道自從入了蟲二會我和珮絡多少便有些不和,因此忙勸道:“小姐,您可別多心,方姑娘的恩客再怎麼厲害去了,也比不上您的那幾位,天潢貴胄的身份,除了秦王殿下,天下也沒有人可以贏過他們了。”
鐵騎無聲望似水(14)
我微微扯了扯嘴唇,算是報以一個無意義的微笑。
我站起身:“累了,我們回房吧。”
回到房中坐下,就這樣坐著,自己拿了螭龍青圭墨,細細的研墨著,提了筆,對著純淨如雪的魚箋紙,卻遲遲落不下一個字去。子音房中與珮絡的巧遇,珮絡與洛和文的深夜相對,子章的忽然失蹤,朱岱和朱昱的造訪,這一切的一切已經有了答案,就像是一顆顆細密的珠子,終於串成了一線,只要等我落筆,把這串心血凝結的鏈子交給那個人,我就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爹孃,羽林軍的駐防圖,還有——禍亂天下,開啟禍亂天下大門的鑰匙,而得到這一切的代價不過是幾個無用之人的死亡。
窗外有些暗想浮動,隱隱竄入鼻尖。我推開窗戶,那纏綿悱惻,暗影裡的雪色竹濤沙沙作響。
洛和文。
我提筆飽蘸了濃墨終於落下,印在紙上,透著白底,沉黑的字跡笑得猙獰,寥寥三個字,已經為許多人的未來鋪好了道路,有些送上西天,有些墜入地獄,都是萬劫不復。
我把蘇紫喚進屋來,對著她說道:“替我去請景秋過來,薇止的事仍舊有些需要交待她的。”
蘇紫沒有深想,應聲去了。過了片刻便見著景秋敲門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