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跟了上來,並不把整個茶樓裡的人放在眼中,只是輕聲問道:“那這些人怎麼辦?”
少女瞟了他一眼:“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他們又不清楚我是誰。除非你自己想要把他們給殺了,再一把火將這家茶樓給燒了,毀屍滅跡這才好呢!”說完她便蹦蹦跳跳地跑了,只是路過那個朱爺身邊的時候低聲嘆了一句:“廢物。”原來她亦是認出他來了。自己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她竟然還記得,喚作朱爺的男子側過頭默默地沉思。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那少女開口便要殺人,潑天大的事到她嘴裡一閉一合竟然就決定了這幾十人的生生死死,他們反應過來一片譁然。然而錦衣男子們抽出冷冷,泛著寒光的刀,只是一片閃光過後,銳箭營三個橫行霸市,不可一世的兵油子便轟然倒地,鮮紅色的血流滿了一地。
男子拋過一錠十成十的赤金元寶到佟掌櫃的帳臺上,冷冷道:“把這裡打掃乾淨了。放心,官府不會來過問這裡死人的事。只是你們把嘴閉牢了,拿了銀子,回去該怎麼過日子就繼續怎麼過日子。若是有一個字洩露出去,便如他們。”他比夜色還深的雙瞳掃了一眼癱在地上的三具橫屍。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滿樓的客人俱是深深打了一個寒顫,連聲道:“不敢,不敢。”
夜色傾城17
朱爺沒有理會茶樓中的吵吵嚷嚷。他早就從經年累月的世事中學會手無寸鐵的賤民們命如草芥,即便那個少女下了格殺令,自己秦王世子的身份也可保自己性命無憂,如今京中還需要他這個質子的命來警告千里之外的青州。
朱爺呆呆地望著這個少女的背影跑進灰濛濛的雨簾裡,那月白色的亮光在他的眼中一閃一閃。他看著這個同他一樣視生命如草芥的女子,心中卻不覺波瀾震動。“廢物”,除了父王從來沒有人敢當面這樣喊他,可是他聽得到背後,人心裡,皆是這樣的聲音在無聲地指責著他,“廢物”,“廢物”,“廢物”……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身為秦王嫡長子,可是秦王四子中最沒有用的便是他。文識比不上尚在病者的二弟,武功比不上庶出的三弟,更不用提被父王視為掌上明珠的四弟。他分明還記得清楚,武穆帝的聖旨,把他的姐姐淑慎郡主嫁去犬戎,也是那樣一個雨天,只是青州的雨比帝都的雨下得猛烈多了,父王冷冷地指著他的背脊道:“廢物,連一個女子都不如的廢物!”
他怔怔地望著他的父王,眼中的陰鬱越發深沉,就像天邊積攢了許久的烏雲,不知何時就會掀起狂風暴雨。
如今那一聲“廢物”在他耳邊重新響起,卻並不是父王陰沉沉的聲音,反而透著少女的明媚如煙,眉間淺笑。他看著她唇角如勾,微微彎曲,彷彿情人之間的打趣一般,隨著一陣若有若無的香風便翩然離去。
“廢物?”他開始問自己,“我真的是一個廢物嗎?見到女子受到凌辱,空有一身武力卻不能挺身而出。我是堂堂的秦王世子,面對幾個銳箭營的守備竟然要忍氣吞聲。”
他將那脆生生的“廢物”記在心頭:梁臻夜,終有一日我要讓你看看到底誰是廢物。少年暗暗握緊了拳頭。
這一年梁臻夜十三歲,朱岱二十一歲。
四年之後,秦王兵變,天下大亂,這一切只是個開始。
夜色傾城18
很久以後,那時朱岱已經封了瑞王,他看著在一旁百般無聊地撥弄琴絃的梁臻夜問道:“那天你是在逃什麼?”
梁臻夜修長的手指凝在琴絃中,嗡一聲,走了調的餘音猶自響了很久,等瑟瑟的琴音停下來,她才抬起頭,恍然夢醒一般道:“哦,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武穆帝下旨要將我和珮絡指婚給廢太子。我不願,爹就把我鎖在房裡。可是府裡的那些守衛怎麼困得住我,沒想到爹那麼狠,見著我逃了,後來竟然調來了大宗正府的廠衛,以追蹤和密探出名的廠衛果然不負所托,你也見到了我才出了南城就被抓了。”
朱岱狐狸一般的眼睛裡露出瞭然的微笑:“可是後來你並沒有和朱子然結婚。”
梁臻夜三言兩語地就把此事寥寥的帶過:“嗯,自然是沒有。廢太子後來不慎從馬上摔落,跌傷了雙腿,足足養了一年多才好,婚事自然就耽擱下來了。”她的眼波像流水一般垂下去,繼續去撥弄那彈了一半不成調的曲子。
有一處窗戶開了口子,便要微微的風吹進來,耳畔垂著的髮絲動了動,她的心也動了。哪裡有那麼巧的事,她從小便不是好人,太子哥哥是因為和大食比賽馬球,坐騎受驚才落下馬的。她知道太子的馬是有專門的司馬太監負責照料,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