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楚閉著眼,可臉上的表情已然是沉醉。
他拉動琴弓的手,像是舉起刀劍砍下敵人的頭顱一樣,充滿了冷冽,小提琴竟然也能演奏出金戈鐵馬的味道;然而一轉眼,又是上流社會淑女名媛,紙醉金迷,就像是帕格尼尼在賭場和**帳中揮霍的那些金錢和光陰,整個樂章,又陡然沉重了起來。
那是一種追悔莫及,也是一種哀悼。
曲調漸漸地高昂,伴隨著最後的一輪高潮……
是海水的潮漲,是風暴在上空最後的席捲。
周楚的音樂,從乾枯的河流,漸漸變成細細的溪流,又變成平緩的河流,最後奔騰浩蕩如大河,又一瞬間給人一種銀河倒掛從九天來的壯闊感。
上帝的天賦,魔鬼的雙手,每一個音符都精準得如同教科書,演奏之中肩膀和手臂的抖動,讓人一看之下,便察覺出他身體裡蘊蓄的力量,賁張的氣勢!
這哪裡還是個人?
儼然一隻完美的魔鬼。
每一個音符都鑽進人的耳朵裡,讓所有人停下自己的腳步,駐足聆聽。
原本走的人,在激昂的樂聲之中,竟然又漸漸地朝著這邊聚攏,並且人越來越多,整個文化廣場,在太陽的炙烤之下, 夏日的熱風吹過來,卻沒有一點雜音,只有那沉凝的音樂。
周楚額頭已經見汗,背心溼透,一口氣壓在胸膛間,一直提著沒有散。
這個時候,已經要進行到整個樂章的末尾,唐璜在英國上流社會穿梭,憑藉著自己的身份,憑藉著自己的風度翩翩,又成功地俘獲了無數佳人的芳心,然後他就發現,倫敦與別的地方並無差別。
這一瞬,周楚左手食指與小指,忽然分得很開。
這樣一個姿勢,瞬間換得了魏蓉等人的驚呼!
“天!”
對一般小提琴手來說,永遠也不可能完成的一個動作!
帕格尼尼是十九世紀歐洲最著名也最天才的小提琴手,他才華橫溢又風流多情,那種超絕的技術,早已經超越了人類。
比如此刻。
這是帕格尼尼最熟悉的絕活兒,所以在做出來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自己很愉悅。
也幸好,周楚的手指很長,也非常靈活,在早年的魔鬼訓練之中鍛鍊了出來,所以能滿足現在帕格尼尼這種近乎變態的技術要求。
在他的食指與小指分開近二十厘米的那一瞬間,魏蓉已經不會說話了,就連普羅迪都完完全全地被震撼了。
不,他必須將這一幕記錄下來!
那一瞬間,普羅迪彷彿化身為一個極度有新聞敏感的記者,將這一幕咔擦咔擦地拍了下來,同時讓身邊的人錄影。
然而周楚已經開始了。
小提琴的聲音還在繼續,從六度開始往八度走,一般的小提琴演奏者可以同時拉出兩個八度音,可帕格尼尼為人所稱道的,就是他能同時拉出四個八度高音!
帕格尼尼本身身體瘦長,在演奏小提琴方面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尤其是他的手指。
周楚分開自己的手指之後,便順勢按在了四根琴絃上,琴弓放下,輕輕一滑,四哥八度音瞬間飈出來,一瞬間將這一個樂章推向了最完美的高潮!
站在所有人中間的周楚,儼然一名音樂大師,風度翩翩,魅力驚人!
然而讓內行人更驚駭的,是周楚的手指!
多少年了,多少人想要複製帕格尼尼這四個八度音的神話而不能,多少歐洲的音樂天才最終也只能望著帕格尼尼的塑像興嘆,而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廣場上,他們竟然看見這樣一個近乎完美復刻了帕格尼尼神話的年輕人!
然而周楚還有最後一個動作。
他最後橫了琴弓,緩緩地在琴絃上拉出了一個扁平的中音,從左到右,沒有任何的技巧,也沒有任何的花哨,讓整個激昂的曲調,在這樣一個拉長的休止符之中結束。
那種沉重和壓抑,卻並沒有伴隨著休止符的結束而結束,反而在這個扁平的音符之中被推向了頂端。
《唐璜》本身就是一個壓抑的故事,在壓抑之中結束,雖然給人一種完滿的感覺,可又覺得最末尾的休止符有哪裡不對勁,反而給人留下了無數思考和想象的空間,於是那種灰色的壓抑就被放大了。
周楚的手指,終於顫抖著放下了琴弓,他並沒有朝著眾人致謝行禮,也暫時沒有睜開眼睛,而是在平復自己的心緒,或者說,他在等著帕格尼尼平復自己的心緒。
在這一段的時間裡,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