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烈大王慈愛臣民,念在他們初犯的份上,每次廷杖只打到三十。給所有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待傷好之後,或者去屯田做工,每一日抵十個板子。不願意的,就再自覺來王宮領罰,直到罰滿為止。
趴了一地的各位早就身體力行的表達了他們的服從,除了大呼聖明趕緊回家之外沒別的想法了。
王宮門口的危機暫時過去,宮牆內的會議卻剛剛開始。
蒙慕心知這一晚肯定是不得消停,他倒是沒什麼,就怕冷落了道靜。趕緊吩咐晚飯,撂下滿殿的大臣讓他們先商量著,準備送他回寢宮休息。
侍女附耳告訴他,道靜根本就沒回王宮。
“他不是……”蒙慕左右裡看看,這才想起來,自己是獨自策馬先回來的。
想想也對,他哪裡肯老老實實跟著自己?只怕又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自己玩去了。
沃野並沒有很多人知曉道靜的身份,所以蒙慕對他的安全也不十分擔心。
直到深夜,才敲定了解決方案。蒙慕轉轉僵硬的脖子,覺得開這幾個時辰的會議簡直比跑個八百里還要累。
送走了大臣們,他把身邊的兩個侍女打發去準備夜宵,自己一邊舒展筋骨一邊溜達著回他的寢殿。
“做的是有些過了,可我覺得,師尊也該給他一個辯解的機會。”
“……好吧。這件事我就不能插手了,相信師尊自會有決斷。”
這個聲音蒙慕要是不聽不出就真有鬼了,他的腳步悄無聲息,靠近了這聲音的源頭。
道旁假山在夜色中顯得頗為陰森,一塊巨石的後面道靜正背對著蒙慕站著,似乎在同什麼人說話。
道靜對著空氣時而側耳傾聽,時而頷首微笑。他的話不多,到緊要之處聲音壓的也格外低,讓人難以聽真切。
可哪裡還有人呢?蒙慕非常認真的搜尋,前後左右盡皆尋常花木,他的背後豎起一溜汗毛。這不是,把什麼鬼拘來了吧?
想到這種可能性,蒙慕幾乎腿軟,趕緊逃也似的走開。
回到了寢殿,他命人把所有的燈都點上,自己見了光,才覺得心裡踏實了點。
就在這個時候,道靜出現在他的視線內。看見他端著茶碗的手抖抖抖,先是一樂,才道:“師尊說過:‘在上位不欺下,在下位不攀上。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是君子之道;萬法貴生,無量度人,是仙家之道;誅暴而不私,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乃是講求才能、度量、謀略的王者之道。’”
王袍跟金冠是權力的象徵,但真正使權力發揮它應有作用的,是穿戴這些象徵物的人。
“啊?咳咳。”蒙慕清了好幾遍嗓子,喝了一大口茶,才幹巴巴道:“我就是想啊,這家務事是天下第一難題,這些鬧事的人接下來不得不專心解決家庭矛盾。我也知道先前的政令有些理想化,到底還是欠考慮。這個辦法雖然不光彩,但給大臣們贏得了修正的時間,所以應該也不算太過分吧?”
道靜伸手拍拍他的後背,提醒他有點坐相,收回手笑呵呵道:“這你問我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素來聽聞藐視王權是大罪,不是廷杖能了事的。可你卻選擇了饒恕,只給予了他們應得的懲罰,百姓若是懂事就該知道感恩吧。”
“你倒是什麼都知道,我還以為你不管我了呢。”蒙慕有些喜出望外,得到了肯定倒把剛才的所見忘了個乾淨。他抄著袖子撞了撞道靜的肩膀,親暱的道:“你別誑我。”
道靜把兩手一攤,失笑道:“人間的君王我只認識你這麼一個,那些聖賢的事蹟也都是聽來的,你自己判斷咯。”
他隨即正色道:“最起碼你穩住了局面,凡事都有從艱難到順利的這個階段,管理國家也不比修仙容易。好在你有一班忠心又具才幹的臣子幫你分憂,你沒經驗不要緊,他們會幫你,會把你的理想化為現實。我對你有信心,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啊。”
“啊哈哈……”蒙慕揉揉酸澀的眼睛,先前的忐忑化為了一點點自豪,如星辰般升起在他曾經絕望的心裡。
曾經的曾經,對於從來都不屬於自己的生命,他沒珍惜過。長久以來對他人的利用和背叛,使他從不奢求朋友。所以總結看來,他只是長幽寄居的一具皮囊而已。
誠懇的講,雲蘇瞧不起自己可怪不得他。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從來都只會犯錯,這樣的日子真是夠了。在他的噩夢裡道靜不止一次向他揮劍,相比之下,在水牢裡安靜的死去倒反而是更好的結局。
然而,他怎麼會想到還能有再活一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