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氏就道:“你們出了府能做什麼?無非遇見了人販子抓住再被賣一次——秦樓楚館或貴人家伎,左右就這麼幾條路,難道還指望忽然變成個公主娘娘嗎?這中間再遭遇什麼都沒人知道,不怕死的,儘管試試!”
家伎們聽著心驚,夏氏又道,“主家富貴,斷然不會容了年老色衰的家伎,依你們如今的年歲,總也得栽培個數年才能出去應酬。約莫到了二十歲,也陪不得人了,到那時候,由主家發份嫁妝,還了身契,若是伺候的好,求了主家許門好婚事,往後也就能過上安生的日子了。你們若是不用心,叫主家不喜歡了,想想生死都繫著人家手裡呢,不想好好過日子,索性一根繩子懸了梁,豈不是痛快?既然不想死,還不好好兒過,這不是活著平白找罪受麼?”
合情合理有理有據,倒是把一班家伎說的動了心,學藝起來格外的努力。
卓昭節聽到後,十分詫異,對這夏氏倒是起了好奇心。有日空下來,寧搖碧不在跟前,就讓冒姑把夏氏叫跟前問話。
這夏氏果然年少,及笄年華,既然是被鴇母栽培成行首,容貌自不必說,絕對當得起一句秋水為神玉為骨,穿著半舊不新的藕荷色訶子裙,顏色因為洗過多次已經有些褪了。
即使如此,也難掩那通身的風流氣韻,她這風流之氣與時雅風、蘇語嫣都不同,更近乎狐媚,冒姑之前的評價一點也沒錯,這夏氏儘管訶子一點也不底,全身上下都遮得嚴實,然而她端莊恭敬的站在那兒,卻怎麼看怎麼勾人。
卓昭節看著她呆了一息,心想:到底是北地最著名的閣子,栽培出來的人究竟非同常人——也難怪醉好閣長盛不衰這些年了。
這麼頓了一下,她放下茶碗,打量著夏氏,道:“你叫什麼名字?”
夏氏之前進來就行過了禮,此刻又一屈膝,恭敬而順從的道:“奴家姓夏,小字緋示。”
“聞說你進了鬥芳院後,教導她們,很有一套?”卓昭節一時好奇叫了她來,其實也沒有想到一定要問什麼,這會就隨口而問。鬥芳院就是收拾出來給家伎們住的那一間。
夏氏謙遜的道:“回世子婦的話,不過是勸說幾句,是世子婦挑的人好,個個機靈,不必奴家多言,便都明瞭事兒。”
卓昭節與冒姑對望一眼,均想:到底是閣子裡栽培出來專門迎來送往的,這回話的態度措辭,件件體貼。
“你從前是時五的愛妾,如今在鬥芳院裡做教習,衣不得錦,食不得精,可有委屈?”卓昭節又道。
夏氏卻安然道:“衣暖食飽,更復何求?奴家還能為世子婦分憂,自無委屈。”
“……真有意思,所謂由奢入簡易,由儉入奢難,你倒是轉換得容易?”卓昭節似笑非笑。
夏氏抿嘴一笑——她笑時風情極盛,完全讓人忽略了她年歲更比卓昭節還幼些,那一剎那顛倒眾生的媚意叫卓昭節與冒姑都為之驚歎,只聽她不疾不徐的道:“似奴家這樣的人,身似飄絮,命如風燭,豈非是常事?奴家打從當年被媽媽買進醉好閣起,便知道了此生前程,不外如是。既然指望不高,又何來失望呢?無有失望,自然就不覺得委屈了。”
“你倒是個有自知之份的人。”卓昭節轉了轉腕上鐲子,道,“照你這麼說,怎麼慕夫人還要把你送來我這兒呢?”
夏氏神色自若道:“慕夫人乃是主母,自對奴家這伏侍時五郎之人有生殺之權,她要把奴家送與誰,本是份內之事,奴家不敢妄言,亦不覺得委屈。”
她緩緩補充道,“以奴家的身份,慕夫人不喜奴家,直接打死了也無妨,然而慕夫人卻將奴家送到世子婦處,單這一點,奴家已十分慶幸。何況一到侯府,世子婦便託以教習一職,奴家如今覺得很好。”
“真是滴水不漏。”卓昭節笑了一下,轉頭吩咐冒姑,“送夏娘子回鬥芳院罷,從今兒起,將夏娘子的份例加一倍,這身衣裳也舊了,按著阿杏她們的例子做上幾身……每日飲食也照阿杏她們的例子。”
夏氏聞言,恭敬的謝恩。
“實話與你說罷。”卓昭節淡笑著道,“慕姐姐是不喜歡你在時五跟前,時五這個人呢,你也清楚,他向來沒有長寵過誰,你的辰光長一點,也長不到哪兒去,你到我這兒來也有幾日了,但他就來問過一回,被我擠兌了幾句,也就放言把你送給我了。所以你繼續跟著他,之前醉好閣那前任行首程夭娘,就是個例子。但你在我這兒,我那些新買的家伎確實需要個行家來調教,你若是調教的好,我也不要你一定要待個十年八年,過個兩三年,也許就把身契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