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茗兒已然是哭得傻住了,靜竹卻不傻,自然明白我話中的意思,聽了我的話忙轉身拉住了那茗兒的手臂斥道:“還不快起來,跟我出去!”
眼瞅著靜竹半扶半拉著她出了門去,我這才微微地安了心,轉頭望著皇后一臉似笑非笑,“宓兒一貫這樣好心腸,也不怕慣得那起子不知感恩的人生了反骨。”
我心中一動,順著皇后的眸光那樣一掠,竟看到熙華一臉無所謂地望著窗外,隔著嫋嫋的瑞腦香氣,那豔紅色的一抹愈發刺眼。我忙收回心神,扯了扯腰腹處黏黏膩膩的衣裙,耳聽得皇后又道:“這衣裳還是換了罷,雖然天氣不錯,也要仔細著了風寒。”
我腿上本自黏黏膩膩地難受,聞言自然是沒有意見的。文茜很快領著太醫來了,皇后淡淡地描摹了幾句,那太醫望了望我,因著傷勢在腰腿處,他不便檢查,一時便有些訥訥。我拉著繡夜起身循著皇后所指繞到纏繡並蒂蓮開的白紗屏風裡,解了衣裙讓她仔細瞧了,再去說與那太醫知曉。原也不過是普通的燙傷,因著並未破皮,因此下並不很嚴重,一眾人等才都放下了心。那太醫開了燙傷藥,交代了繡夜如何為我上藥後便告辭去了。我眼見文茜抱著一件似紅非紅的衣裳繞過屏風走了過來,福了一福,“王妃,請更衣。”
繡夜伸手拈過那衣裳就近一瞧,忍不住嘀咕道:“這是什麼顏色,好奇怪呢?”
文茜也不多說話,只依依抱著那衣裳站著,看著繡夜小心翼翼地一點點將我身上那件鵝黃色的阮煙羅慢慢除了下來,在除我下身那件百水裙時,她動作尤其輕柔了幾分,生怕碰痛了我腿上的傷處。眼看繡夜已為我除去了外裳,文茜走近前將那長裙在我肩頭上比了比,見我貼身穿著的是一件月白色銀絲滾邊的兜衣,笑道:“顏色倒也相稱。”
拿得近了,我更瞧得清楚,那衣裳的質地自然是極好的,軟而滑膩,上好的絲綢,只是那顏色卻實在是有些怪異。明紅不似明紅,妃紅不似妃紅,若說是藕荷色,卻又明明要偏紅一些,說不分明,總之,怪異地很。
我腦中飛快地思索著,一晃神的功夫,文茜已幫襯著繡夜將那長裙仔仔細細地為我穿好了。就著斜對著的妝臺上那盞犀角明月鏡,我看到自己纖腰一束,動靜生姿,然而身子裹在那說不清什麼顏色的一抹明綢裡,感覺卻是說不出的怪異。心頭暗暗生動,總覺皇后此舉,或有他意。
我拈著衣袖,那抹奇異的紅色在眼中漸漸氤氳開來,竟恍如那靜謐的一池清水上,驀地飄落了幾片嫩嫩的花瓣,紅的,白的,暈在一起,又彷彿大紅底子的緞子上托出來一塊通透的白紗,兩相映襯著,紅也是薄薄的,白也是嫩嫩的,交相便成了這樣一種顏色。
——退紅?!
一個名字驀地裡在腦中升騰而起。我想起坊間有種染料名為退紅,所謂龍腦香調水,教人染退紅,此種顏色由大紅與白色調和而成,比妃紅尚淡三分,卻又比藕荷色要濃上些許,或可謂之粉紅。我並非未曾見過這樣的顏色,從前在家中時,偶然也會見到一兩件這樣顏色的衣裳,不過許是覺得退紅之說頗有些不吉利,在楚朝時,舉凡一些有些規模的染衣坊都將此色變稱為杏紅,但其實,真正的退紅色卻也是不完全同於杏色的,杏色的紅中暈著白,過於朦朧,或也可謂之淡雅,然而,比起退紅卻總少了那麼幾分清麗。
退紅……退紅……退紅……皇后為什麼要給我這樣一件顏色的衣裳?我不信這是偶然,以皇后的城府,我與她之間千絲萬縷的關聯,她斷不會以多思之心行無意之事。那麼,她必然是想要暗示我什麼,抑或,警醒我什麼?
退紅?
作者有話要說:我的爪子被暖氣片燙傷了,很悲摧!!今年真是冷的早,十月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啊……
第五十五章 亂花漸欲迷人眼(下)
耳畔突然傳來皇后清淡的笑聲,“公主若是乏了,不防先回去休息罷,你的心意本宮明白,只是身子要緊,若是為了給本宮請安而動了胎氣,你教本宮如何安得下心?”
熙華尚未開口,皇后又道:“說起來這朔兒也真是,不是一早便遣人去告了他公主目下身在宮中麼,怎地回來這多半日也不見人影!”
熙華滯了滯,再開口時,嗓音便有些微的乾澀喑啞。“王爺一貫軍務繁忙,妾身能夠體諒。”
皇后嘆了口氣,幽幽道:“縱然是再重要的事,又哪能重得過這子嗣大事!你也不必替他描摹,昨兒夜裡宮裡就去了人告訴了他,他縱然是再忙,終不成連派個管事的到宮中來接了你去也是□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