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直到再看到她,心頭的情緒從一開始淡淡的,很快地便愈來愈濃烈,只記得今生第一次見到她,大抵是徒步上山所以即使過了一兩個時辰臉頰依舊微微紅潤,馬車後的她還不過八九歲,從沒見過小孩子年紀的她,雖是面色蒼白,顯出病態,但悄悄在長輩身後伸手接到雪花的場景長留在他腦海裡。
那一瞬間,他覺得恍如隔世,也本就是隔世。
之後入了寺裡,繁瑣的程式讓他只覺得索然無味,偷跑出來,雪還未停。
腦海裡霎時浮起那俏皮的微笑,學著她的模樣伸手去接雪花,心中本來的冰冷也跟著化成一灘水。
那時候還並未弄明白那種感覺,從小他便是被父親母親逼著學,練,他沒有武功天賦,在小時候父親請了京城鼎鼎有名的武學師父來教,怎麼都學不會,那武學師父心中傲氣得很,見他蠢笨的姿勢一下子來了氣,拿起藤條狠狠地打他。
滿屁股開花的他哭著去找父親和母親,兩人卻道他大驚小怪,父親還搖了搖頭,道大抵是自己太寵愛他了。
哪裡來的寵愛,從記事起就被硬塞許多教課,逼得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最終他文才兼備,心中卻始終留下不可抹去的烙印。
弱者沒有資格生存。
前世的自己一直都存著那樣的心思,心也漸漸地扭曲,不想多想起前世的事,重生以後始終想不明白為何,直到遇上年幼的她。
心中的黑暗被照亮了一小塊,前生的遺憾只有她了。
所以之後他一直費盡心思,想和她走得更近,想補償前世的缺,重續緣。
她是喜歡自己的。居玄奕十分確定,一直那樣老老實實的等著自己娶她,會因為一句情話就感動得厲害。他知道齊眉很孤單,甚至很自卑,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是最厲害的英雄,雖然並沒有做過什麼實事。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娶齊眉。再是門當戶對的兩個人,父親和母親曾經輕蔑的提起過齊眉,弱不禁風的病殼子,掃把星。
父母之命不可違,娶了陶蕊,身份地位權勢都能百利而無一害。
他終於依照父親母親所念想的。站到了高處,新帝登基,朝中上下都動盪不堪。只有居家安安穩穩,他們站對了路。
身邊的人前呼後擁,妻室美得不可方物,他卻絲毫高興不起來。
直到他看到街道上被那個傻子緊緊抱著的女子。
比記憶中蒼白了不知多少的臉,毫無聲息。就那樣倒在傻子的懷裡,傻子哭得涕淚橫流。含糊不清的話讓他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出口斥責傻子,心中卻慌得發抖。
齊眉死了,病發而死的。
是他沒能保護好她,如若當時能頂下壓力,不被權利所迷惑,看清自己的心,八抬大轎把齊眉娶進門,現下也不是這樣讓人無法接受的結局。
一早得了訊息,阮家上下一個活口都不能留,新帝無疑是懦弱的,看似是新帝執政,實則掌權的是平寧侯和當時已經是太后的仁孝皇后。
還記得傻子被他的坦言震驚的跑回府,留下他一個人對著齊眉的墳,她從生到逝去都是虛無縹緲的感覺,沒有多少人注意,也沒有誰會難過,但是他跪在墳前留了好久的淚,直到天漸漸地光亮起來,妻室陶蕊找到了他,揪著他的耳朵要把他拉回去。
一時之間情緒湧上心頭,素來對她恭順的他頭一次發了大火,陶蕊震驚得一句話都說不出。
再回府,每日上朝,回府,有了兒子,有了女兒,心中卻一直空空落落的什麼都沒有。
從一頭黑髮精神奕奕到中年白頭,身邊一起的人除了陶蕊以外其餘的都死了,妻妾之間的爭搶,子女之間的爭鬥讓他心力交瘁,身上已經抵抗不住年歲的力量開始病痛不堪,他飲下了毒酒,連齊眉的名字都從心底模糊起來。
而再次睜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小手小腳,意識很清楚,前世的每一幕都刻在腦裡。
今生第一次能觸碰到齊眉的時候記得是花滿樓大火,十分模糊的視線,他站在酒樓後門,想去確認餘下的人。
眼前人影閃過,齊眉軟軟地靠著樓梯的鏤空扶杆,他幾步衝上去攬住了她,淡淡的月季花香盈滿了鼻息,從那一刻起,他便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重來一世,不是再重複走一次前世的路。
而是儘自己所能的保護她,擁有他,得到她,讓她在兩鬢斑白之時還能有他在身邊。
可惜天不從人願,他今生這樣主動和努力,路子卻依舊不偏不倚的前行,而他卻始終在道路的外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