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兩位德高望重的老太醫前來望診。
但她的脈象平穩,沒有絲毫患病的跡象,眾大夫一一瞧過,皆是一頭霧水。
好好的一個人,一夕之間突然就變得口不能言,腿不能行,實乃怪哉。於是,方子還是一張張地開,藥還是一碗碗流水似地往若生屋子裡送。不多時,藥渣便堆得小山高。但眾人心知肚明,這些不過是些溫補的藥罷了。
可若生,卻真的開始漸漸好轉。
幾日後,她口中便已能零星地吐出幾個字詞來,腿腳雖還不大靈便,也可在床邊略站上一會。時至此刻,她說話的腔調雖還怪異,卻已能自如交談。紅櫻身為她跟前的大丫鬟,才被狠斥過一回,自是心有餘悸,而今見她好多了,才算安心了些。
連日來,府裡上上下下都在傳,是二太太朱氏暗中下的毒手。
想到二太太,紅櫻眼裡閃過一絲譏誚,啟唇應道:“聽響動,似是從明月堂鬧起來的,想必又是二太太出了什麼么蛾子。”
二太太朱氏是若生的父親連二爺的新婦,今年還只雙十年華。
因出身落魄,闔府上下不論主僕,皆對她頗為瞧不上眼,其中更以連若生為甚。她極其厭惡繼母,她身邊的婢子,便也都順著她的意思,時常揀了話來排揎數說朱氏。
然而這一回,紅櫻的話音剛落,便覺有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面上。
“放肆!”
紅櫻一怔:“姑娘……”
“將燈點上,換綠蕉進來。”
紅櫻大驚失色,綠蕉一個月前才因為在她數落二太太時,幫著二太太說了句話,被自家姑娘命人扇了兩個嘴巴子,趕去做了三等丫鬟的活計,姑娘這會怎麼突然提起她來了?
“還不去?”
怔仲間,她聽見帳內的連若生又催了聲,不敢再猶豫,急忙應了是退下點了燈,匆匆出去尋了綠蕉來。
她一走,內室裡少了個人,頓時便寂靜下來。
連若生自掀了被子起身,坐在床沿,赤著腳扶著床柱站直,吃力地邁開一小步。然而才剛抬起腳,她便踉蹌著朝前撲去,膝蓋“嘭”一聲重重磕在了腳踏上。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雙手撐著地面爬起來,哆哆嗦嗦地重新站直,嘴角緊緊抿著。
府裡謠傳是繼母朱氏暗中謀害她,才叫她突然之間變成了這樣。可其實,哪裡是這麼一回事。
前一世家破人亡後,她當了近兩年的啞巴跟瘸子,如今一切安好,她卻反倒不習慣了。若生不由得面露苦笑,也不知還要摔上幾回,才能運用自如。
正想著,有個青衣小丫鬟打起簾子,躡手躡足地朝內室走了進來,見她站在那彎腰揉著膝蓋,慌忙上前來:“姑娘,傷著哪了?”
“碰了下膝,沒什麼大礙。”若生鬆了手,任由綠蕉小心翼翼地為自己捲起褲管。
綢褲下,原本白皙的膝上已紅了一大塊,再過一會只怕就要青紫了。綠蕉心疼地道:“奴婢去取藥來。”
連若生拉了她一把,“不用,遲些再取也無妨。”
這點傷於如今的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麼。她受過的傷,數之不盡,只是磕了下,忍一忍也就不覺得疼了。
她就著燈光抬頭看向綠蕉,心頭閃過一陣酸楚。
綠蕉跟紅櫻是一塊被提上來的,但綠蕉實誠,嘴不甜也不會討好她,過去並不得她歡心。反倒是紅櫻那丫頭,膽子大,腦子也活絡,知道順毛捋,愈發得了器重。她少時脾氣大,性子惡劣,愛聽好話為人亦浮躁,只當紅櫻是個好的,事事都拿她當回事,待紅櫻親厚異常,以至於紅櫻當著她的面數落繼母,還能得了讚賞。
可這般會拍須溜馬的紅櫻,等到大難臨頭,自是想也不想便急急棄她而去。
主子落魄了,另尋靠山,本也是人之常情。
但紅櫻落井下石,狐假虎威狗仗人勢,反過頭來便想狠狠咬她一口。忘恩負義至如此地步,也算是本事。
昔年連家分崩離析,各房僕役散的散,逃的逃,最後仍死守在二房跟著她的人,只有綠蕉一個。走出平康坊時,跟在她身後的,也只有綠蕉。
若生望著綠蕉的眼神漸漸變得複雜。
她一貫記不住人臉,紅櫻綠蕉在她看來,生得並無太大差別,但她總記得綠蕉的這雙眼睛,黑白分明,端的一派坦然。一如她的人,再正直憨厚不過。然而綠蕉跟著她,沒享過福,卻吃盡了苦頭。
那是她頭一次意識到,這世上真的會有人拼盡全力對你好,不為巴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