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出自本能的,武襄順手去拉身旁的蓮花柱,竟然將石柱生生地扭斷了。女子似乎也被他的神力震驚了一下,手中的劍頓了頓。武襄一聲苦笑,把石柱擲了出去。就在這一剎那,女子的劍毫不遲疑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武襄沒有掙扎,任憑身體緩緩地滑進水中,滾燙的血液從胸中不停地流出,把一池香湯染作殷紅。
女子還愣在那裡,她沒有想到刺殺青族人中最勇武的戰士,會是這樣容易。武襄能夠拗下石柱,但丟擲手時,一點抵抗的意思都沒有。莫非長達三個月的失魂,真的改變了他的心神意志?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刺殺錯了人。
武襄健壯的身軀緩緩下沉,眼神越來越溫和而空洞,“湘靈,難道你真的……”
她懂得了,忽然悲從中來。
“不是你——”武襄突然又驚又喜,哈哈哈大笑起來,“不是你啊……”
因為少司命掠開了額前的頭髮,露出那一彎淡藍色的新月,讓青王知道她的身份。
“不是你。”武襄的聲音漸漸地微弱過去,他的血快要流完了。這時他的眼裡看見的全是自己的血,無邊無際。透過這滿天的血色是那張美麗絕倫的面容,清澈的山水,遙遠的雲夢。
“湘靈,你聽我說……”
季蓀就著溫泉水,洗淨了撫彗劍上的血。她沒有理會躲在柱子後面不出聲的息夫人,徑直飄出了晴嵐閣的溫泉。
第九章 禮魂
湘夫人從宮女那裡聽說,青王在晴嵐閣洗浴。她沒有說什麼,卻覺得有點反常。武襄是那樣一個精明的帝王,不會想不到在他離開的三個月裡,朝政將發生怎樣的變動。這樣的時刻,他卻把自己浸泡在香湯裡面。
宮牆外的叫喊聲越來越響了,晴嵐閣卻似乎一片寂靜。
宮女侍衛們都躲了起來,在這樣的時刻,愈顯出王宮的清冷與空曠。湘夫人在衝進晴嵐閣的時候和一個陌生的玄衣女子撞了一下,彼此對面一照,忽然發現對方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只是那玄衣女子的額上有一道淡藍色的新月。
湘夫人愣了愣,忽然間全都明白了。
這就是命數。
湘夫人長嘆一聲,走向溫泉池子。原來溫泉裡飄滿了一種奇怪的氣息,像是血腥氣和白芷花的芳香混雜在一起。就像很多年前,九嶷山的殘酷的戰場。她俯身去看武襄飄浮的屍體,水中顯得寧靜而虛無縹緲。她有些傷感地想到,自從他回來,彼此還沒有來得及說過一言半語。不過,就這樣結束也好。原來他也想到了。
季蓀望著沉靜的湘夫人,心慌意亂。她覺得胸中有什麼東西在往上湧,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決定趕快離開。但來不及了,她已經看見黑馬上的年輕公子,獨自出現在丹楓殿的門口。
清任也看見了她,拖著銀色的長劍,身上散發著寒冷的煞氣。
“站住!”清任不由得厲聲喝道。
季蓀飄然而起,踩著空中的氣流逃開,遠遠地飛到了高處。清任拉開長弓,一箭射落了她的玄色面紗。季蓀驚恐地回首一望,只得更快地逸去。清任看見她的臉,一時驚呆了。
“讓她走吧。”湘夫人遠遠地淡淡道。
“不能讓她走——”清任又射出了第二箭,指向她的腳踝。
公子清任的神箭追了上來。季蓀輕盈如風的腳步竟似躲不過,不覺暗暗叫苦。空中灑下幾星血雨,有如落花。
“讓她走,”湘夫人清淡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任何人拒絕的力量,然則她又補充了一句,“我求你,清任。”
清任聽見這幾個字,手中不由猛一抖。季蓀躲過了這一箭,就在這時,忽然頭頂一陣罡風颳過。她就被一雙手託了起來,然後跟著風一下子飛出很遠很遠,把戰亂的宮廷扔在下面。公子清任懊惱地停住了手中的箭,瞪著湘夫人,“為什麼?”
湘夫人不答,若有所思。
迴風馬展開輕靈的羽翼,在郢都上空飛翔。季蓀倚在姍身後,一時百感交集,忽然落下淚來。
“等一等。”她說。
姍拉住了迴風。落下的地方,已是郢都城外,荒蕪而寂靜的驛道。一個小小的孩子蹲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泣。
“濂寧?”姍認出了這個傻乎乎的小王子。
“母后叫我出來,”濂寧哭道,“我找不到路。”
季蓀伸出雙臂,抱起了濂寧。
“報——已經是子時!”
摩羅揮起大戩,招呼道:“跟我衝進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