棟的下面,她的身體也像輕盈飄逸的精靈一樣,緩緩搖動。那絕美的容顏上,散發著純淨的寧謐的光輝。
白芷花的芳香,在晨光中漸漸飛散。
青夔歷三百九十三年,王朝歷史上最為傑出的征服者武襄王駕崩。鑑於武襄王的赫赫戰功,廟號“東皇”。當時朝中流傳一種說法,說武襄王是被他野心勃勃的妻子湘夫人謀害致死。然則繼位的國君清任,在幾年之後公開禁止了這種說法的流傳。湘夫人在王死後不久即投繯殉夫,兩人合葬在空桑嶺下的王陵之中,遙對浩瀚的大江。
關於武襄王的妻子湘夫人的傳說,在青水流域流傳了很多很多個年代。史書的記載是零散的,於是有人說在武襄王征服雲荒的戰亂中,她是無辜的受害者,最後以生命的代價完成了復仇,也有人說她根本就是一個野心家,二十年來憑藉自己的諂媚和手腕,妄圖控制青夔的政治,最後被英武的東君清任擊敗,不得不上吊了事。這個傳奇女子的面目在青史中越來越模糊和空靈。人們看見宗廟遺留的她的畫像,溫婉而美麗,覺得很詫異。
東君清任之後,青夔由武襄王朝戰爭武治的時期,進入了昇平的年代。空桑嶺上的神木扶桑,在絢爛的陽光底下鬱鬱蔥蔥。
第十章 魂兮歸來
扶蘇終於回到了江離山。他本來以為自己一生,是註定了無所歸依,客死他鄉。然而那一首歌謠中吟唱的詩句,畢竟還是實現了。
他看見九嶷的山川碧色千里,雲夢的流水清澈如舊。水流中映出風塵蒼老的面容,玄色斗篷下面,鬢如霜雪。
“師父的頭髮,難道是在那天早上變白的?”季蓀悄然來到他身後。
扶蘇淡淡一笑。
“那一天,”季蓀緩緩道,“是師父見了她最後一面吧。”
扶蘇道:“她跟我說了很多話。原來有些事情,我一直都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季蓀道,“不明白為什麼當年,她會跟武襄離開九嶷,做了青夔的湘夫人。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定要救武襄的性命,——是這樣麼?”
扶蘇微微訝異。
季蓀認真地看著扶蘇,道:“其實我從來就知道。”
她舉起自己的左手腕,讓扶蘇看見了上面的一道印記,是用利器印下的。
“小時候看見這個印記,我就知道自己是誰的女兒。其實幽族人都知道,這是父親那個家族的表記,刻在一隻代代相傳的黃金戒指上。於是那時候,我就知道自己負有什麼樣的責任。所以師父,當你把司命的職責交給我的時候,我沒有猶豫過呢。這是父親從血液裡,留給我的職責。”
她低下頭,續道:“而我的母親,當然只能是那個戴著戒指的青夔公主。父親把戒指贈給了公主,而公主戴著戒指,嫁給了九嶷的敵人,一去就是二十年。”
扶蘇道:“不是這樣的,季蓀。”
季蓀微笑道:“讓我來說,好麼?也許我想的和師父要說的一樣呢。公主這樣做,是因為她決定用自己拯救族人的命運和九嶷的綠野。她和武襄約定,她用她的身份幫助武襄登上王位,而武襄在位期間,不能夠傷害幽族遺民。所以她不能夠讓武襄死去,武襄是她保護九嶷山的棋子。而清任繼位後,也還將繼續維護這個約定。”
扶蘇點了點頭。那天早晨,在蒼梧苑的深處,湘靈與他,緩緩地回憶起過去。其實他本來早該懂得,卻被感情遮住了眼睛。他不如他的徒弟,一直都不是一個好的司命。湘靈很平靜,很恬淡。她也說起了那個失散的女兒,如今長大成人。武襄被刺殺的那天晚上,她見到一張酷似自己的臉。那一刻她想到,也許這件事情原本是她自己應該去做的——她從未忘記過幽族的仇恨,但是她終究沒有那樣,反而寧願武襄活下去。畢竟她做武襄的王后有二十年,二十年間他一直恪守那個約定,如此維持九嶷山和青夔國之間的安寧,才是最好的選擇。
季蓀是如何猜到這一切的?
“我聽到武襄臨終的隻言片語。”季蓀淡淡道,“這些日子我想了許久,不難體會母親的心情。”
但是他扶蘇卻從不明白,就像武襄最終也不明白湘靈的想法。
“師父你,”季蓀輕聲道,“也是愛著母親的吧?”
扶蘇惟有嘆息。
溪流邊傳來咯咯的笑聲,姍帶著濂寧一起嬉水,把浪花濺到老馬迴風的身上,老馬有些不滿地甩著尾巴。
“不過這一切都已結束,”扶蘇道,“而且,你的母親也終於回來了。”
季蓀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