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一個就抓一個,這些被抓的驚慌之下再互相攀咬,除了那些年資非常深厚,和後輩幾乎沒有往來的妃嬪,諸如崔惠妃等,又或者是地位非常尊崇,攀咬了也沒用的張貴妃娘娘以外,幾乎沒人能獨善其身。整個內宮,現在可不就成了活地獄了?
最要命是,這被抓還不只是主子的事,下人們全部一律陪抓,抓起來以後還要另審,宦官和宮人也互相攀咬啊,現在的內宮就像是一片苦海,幾乎都沒人能倖免於難,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是誰遭殃。
當然,被攀咬了以後,抓起來也就是拷打而已。只要你夠清白,能頂得住,那還是可以保住無事的。問題是在後宮這麼久,這些妃嬪,如幾個嬤嬤所說,來路都是不正的,很多不是良家子,有些習氣也是從宮外被帶進來了。手裡根本不能說是很清白,有些犯禁的東西或者是犯禁的私情還是存在的,而整個內宮嚴防死守,根本沒法丟棄。所以到後期,有被嚇破膽的宮人,一被找上門直接就自盡了。又或者是被抓進去以後,因為犯禁的事情比較多,皇爺一聲令下,當天就去了景山外頭,再回不來了——有些作風比較大膽的,和宦官私通跡象比較明顯無法辯駁的,兩人直接剮到第二天的,也有。
到這時候,徐循才知道為什麼嬤嬤們感慨,說是內宮不像是皇后在的時候,有點越發沒規矩了。和太子宮、太孫宮清白的環境比起來,內宮簡直就是藏汙納垢,什麼千奇百怪的事都有。有些人是冤死,有些的確是觸犯了規矩,不死也應該要受到相應的處罰,不過現在也沒那麼多事了,大家糊里糊塗地,都一起死吧。
三月裡,其實是皇太子的千秋節,外廷如常慶賀朝拜,行禮如儀,太子宮按例也必須開宴。皇爺沒發話不辦,這禮儀就一定要遵循,徐循和孫玉女過去赴宴的時候,看見太子妃都是隻想哭——這一個多月,太子妃也是消瘦了一些。張才人、李才人等等,眼下都有深深的黑眼圈。
這一餐飯,大家都吃得很沉默,多餘的話誰也不想說了。往年皇太子千秋,宴會上,光是太子宮的美人就能坐兩桌,現在麼,那些青春逼人的少女們,一個個全都不見了,餘下的只有和太子妃差不多年紀的嬪妾們了。唯獨郭才人,或許是因為生育了三個皇子,倒還是安然無恙,陪坐在下首,但面上的傲氣,也是收斂了不少,很是有幾分失魂落魄。
這麼些活生生的人,正月裡還在一道說笑,兩個月以後就是陰陽兩隔了。徐循和孫玉女如何能受得了?回去以後不免又抱著大哭了一場。
在如此惶惶然的氣氛中,進了四月,太孫宮也迎來了第二次查檢,這一次查檢的主要是下人居所,不過,雖說太孫宮禁衛森嚴,但到底有兩個多月的緩衝,只要不是傻的,這兩個月裡肯定是把犯禁的東西給處理掉了。是以又一次平安無事地度過了查檢,這一次,來查檢的還是馮恩,只是連太孫都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了,還把馮恩叫到身邊,和顏悅色地問了幾句話。
徐循和孫玉女當時都在自己宮裡,也是事後才聽說的。晚飯桌上,孫玉女便問太孫道,“大郎你問了馮恩什麼事啊?”
因為眼下這特殊的局勢,三個人開始習慣一起用飯了。太孫也是反常地有十多天都沒召人侍寢,寧願獨眠,徐循和孫玉女遂經常一道安歇,三個人倒像是兄妹一樣,白天太孫出去勞作掙飯,晚上回來一起吃飯,說說家常。
此時伺候著的乃是王瑾、馬十等絕對心腹,以及青兒、紫兒這樣的大宮女,太孫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道,“我問他這幾天見過阿翁沒有,阿翁的情緒如何,好些了沒,還要發作到什麼時候。”
這話問得是比較直接了……而且也有點犯忌諱,這發作,是脾氣發作呢,還是疾病發作呢?若是平時也就罷了,落到此時的皇爺耳中,只怕要激起一場風波。孫玉女頓時色變道,“你怎好和馮恩這樣說話!”
“你放心吧。”太孫有點不耐煩。“馮恩自己都怕得要死,還敢挑撥離間?再說,最近他也把態度表示得很明顯了……”
徐循倒是明白太孫的意思:馮恩對太孫宮,還是很友善的。她插口問道,“最近大哥都沒能見到皇爺嗎?”
“阿翁早都不理朝事了,他現在就管在後宮殺人,還有領兵出征的事,別的事全是爹和我在安排。這半個多月我都沒能和阿翁打照面。”太孫略帶煩躁地道,“這都一個多月兩個月了,什麼脾氣不能冷靜下來?再殺下去,內宮人都要被殺絕了。這老頭子,年紀越大,殺性越重,簡直和個瘋——”
話沒說完,徐循和孫玉女都驚呼了一聲,太孫也是猛地住了口,幾人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