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勇氣試圖改變自己命運,已經和尋常女子有所不同,一開始可能還存了些名利之念,以為徐循是那等心機深刻的人物,讓她到壯兒身邊,是為了提防齊養娘云云。但在永安宮生活了幾個月,哪有不知自己謬誤的道理?此後調整做法,倒是和身邊人都處得極好,她又有見識,又有學識,和徐循的關係也漸漸拉近,如今就是無事,徐循也常召她來談天說地,而韓女史對壯兒的教育又很上心,時常也過來回報,倒算得上是永安宮裡的紅人了。
今日她提出的這一點,便是幾個嬤嬤都有所遺漏的,徐循聽了,也是眉頭一皺,哭笑不得,“怎麼就到這地步了?——都是怎麼說的?”
“其實也都是實話。”韓女史嘆了口氣,“唸叨得最多的,就是內安樂堂的事了。”
藉著瘧疾的肆虐,宮城中的醫務工作的確迎來了不小的改變,太醫坐診這條,如今算是確定下來了。原來的兩名庸醫已經被攆出宮城,疫情緩解以後,每日裡過去坐診的多數都是太醫院中的年輕大夫,他們官位還低,威望也不足,也正宜多加歷練。再說,如今世道,女子得病,能夠延請名醫的終究只是少數,大部分大家女眷在就診時講究也多,能確實‘望聞問切’的很少。宮女子沒這麼多講究,倒成了很好的鍛鍊物件,日後這批醫生再給后妃診脈,那就有經驗了。
在這件事上,徐循的確是有功勞的,眾人要誇她比太后更賢明,不算是過獎。但問題是太后老人家聽說了可未必會如此想,徐循唯有苦笑道,“這竟是要害我呢?”
“還有些更過分的,竟有人說,還好娘娘在年後接過了宮務,這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又降下了災異,又安排了救星。若是還由老孃娘主事,只怕此番宮中人要死得多了。”韓女史也有些無奈,“奴聽說以後,已經斥責了幾個說話的宮人,然而人多嘴雜……”
這一次宮裡得了瘧疾的人不少,死的人相形之下也不算太多了,起碼五個裡面能有四個痊癒,確實是多得了內安樂堂的專業救護,要還是那兩個蒙古大夫,死的人的確要多一些。徐循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頭疼了,她道,“只盼著這話能歇一歇,別傳到老孃娘耳朵裡去。”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但是說害處,而且也說難度,宮裡的輿論讓人如何去控制?徐循要真把這當事來辦,傳令各宮注意,反而是把事鬧大,直接打了太后的臉。韓女史點頭道,“此事的確也沒有什麼辦法,不過,如今清寧宮喬姑姑和您好,想必,也不會亂嚼舌頭的。”
徐循失笑道,“她們對我好,無非是希望我能繼續推行放人出宮的方略。似幾位姑姑這般人物,難道還真能貼心對我嗎?”
不過,既然沒辦法,徐循索性也就不去想了。她也不是第一次觸怒太后,老人家的脾氣,也是變幻莫測,上次誰也沒想到她會生氣的,她來了個大怒。這回她還以為老孃娘會為羅嬪多爭取幾句的,她又一句話也沒說,就接受了淑妃的嘉號。要擔心太后對此的反應,那她還不如閒著多吃幾碗飯。這件事知道了也就知道了,頂多就是傳令六局,重開女學堂時,多講些女子少言、慎言的道理,她自己還是主要把精力放在中元節的活動上。
宮中慣例,每年中元節都在西苑放焰口、做法事、放河燈。因是皇城裡,用二十四衙門的人力更多些,做法事和放焰口主要是花錢,規模擴大,多花點錢也就是了。倒是放河燈比較特權,畢竟宮裡人多,能在當天伺候主子去西苑的終數少數,有體面和主子們一起,在太液池上放河燈的那就更少了。每年中元節前後,都有不少人偷偷摸摸地在偏僻角落裡放幾盞燈,管事的多數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年有所不同,徐循許了去世那些人的親朋,等放完焰口,主子們回宮以後,她們可以過來給逝者放燈,更有體面的,放焰口時還可以加燒一些器具、牲畜過去。
僅僅是這一句話,已經在宮人中掀起了一場風暴:要知道宮人是不許祭祀祖先的,逢年過節,又或者是到了祭日,自己找個揹人的地方,一碗清水念念說說,都要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發現。如今可以名正言順地前來放燈——那些得了體面的都人,如今哪個不是大有面子?手裡隨時攥了有十多人的請求,求他們到時多放一盞,代他們放個念想出去,至於能燒點包袱過去的,自不必說,人氣更是旺得不行了。
不過,和宮人們的興奮比起來,主人們的情緒就要低調得多了。皇帝剛痊癒,太后和皇后都不舒服,往年都來看燒焰口,自己也放燈的,今年卻都不來了。徐循身為皇貴妃,已是壓軸最大牌,她不敢坐主位,到底是虛了正位,在偏位上坐著,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