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章
在百姓們看來;朝廷裡的變化如同戲臺上的好戲,只圖個好看,連角色的名字都記不分明;在底層官員們看來;朝堂上的鬥爭如同兩個巨人在海中相博;任何一點變動,都能激起巨浪,波及到自己這艘小舟;在中層官員們來看,這朝堂中的上上下下;猶如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天意彷彿永遠都蒙著薄紗,透著莫測高深;便是所謂的聖心難測。但在最高層之中;朝廷裡的變化其實也就是一盤買賣;討價還價都是說得很明白的,尤其是外廷佔優勢的情況下,內廷並無什麼‘聖心難測’可言,當然,做臣子的雖然是多年重臣,位高權重,卻也不可能收了錢便翻臉不認人。臘月裡將上奏疏的御史貶官出外,轉過年來,東楊大人便以老病為由,上書乞歸。
重臣嘛,又是多年宰輔,當然是要多慰留幾番的,來回做了一個多月的戲,附送著許多封賞和蔭補,東楊大人也算是風風光光地離開了京城官場,回家榮養了。今番退休,以他的年紀來說,想要東山再起,重新問政,機會已經不大——實際上,明眼人也都能看得明白,東楊大人實際上就是被趕回老家的。他在三楊裡並不是最大的一個,年紀更大的西楊大人還穩穩居於首輔之位呢,又哪有一點退休的意思?
因私德不休,落得個如今的下場,不能不讓人感慨萬分、引以為戒,但也沒什麼好抱怨朝廷薄情的,事到如今,大家也都知道奏疏中所言的真假了。犯下這樣的事,即使是功勞彪炳如東楊閣老,黯然收場也是必然的事,不然,朝廷的法度,也真就只是嚇唬人的一紙空文了。
官場中的失敗者,歷來不會被人唸叨太久,即使是次輔也逃不脫這個規律,不過兩個月功夫,京裡就真再沒人提起東楊閣老了,反而是有了聲音,希望能儘早為內閣三臣培養出繼任者,畢竟,在三楊長達十年的威壓下,這十年來朝廷中並沒有什麼亮眼的新人出現,宮裡聽說也是有些聲音,對這樣的情況,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戶樞不蠹、流水不腐,最頂端的幾個職位被牢牢把持,在嗣皇帝登基初年,的確能起到穩定朝廷的作用,但也一樣有不良影響,隨著皇帝大婚在即,親政在即,新老權力的交替,順理成章也就成了人們關心的焦點。要登位為首輔,並不是簡單的事,由進士入翰林,翰林入庶吉士,庶吉士入朝官,每一步都得有踏踏實實的腳印和成績,即使庶吉士中英才濟濟,但若沒有上位者的栽培和歷練,新的閣臣,也不可能自己野生野長起來。最近的朝廷清議,也有這樣的輿論,都是希望首輔能給出一個應對之策來。
“也該讓他們煩心了。”徐循也是受夠了內閣的腌臢氣,現在當然也樂見他們被人為難。“樂了有十年了吧,以欺負孤兒寡婦為樂,偏生在外還是聲望著隆,不知多少人說他們的好話,如今也該讓他們焦頭爛額一把,自己人先鬧起來了,才方能想起些為人臣的本分。”
如果朝廷大臣在內閣的帶領下,凝結成一塊鐵板,那麼內廷說話根本也就只能和放屁一樣,只有朝廷內部有紛爭,才需要皇帝這個仲裁者的權威,這一點,徐循並不會否認。雖然覺得栓兒年歲還小,便貿然想要掌權,動作實在是太大了點,但這也不能說內閣便有多無辜可憐,她只是希望栓兒真能在這幾年間脫胎換骨,學會圓滑老成的施政之道,而不是光憑著血勇做事。才搞倒了東楊,就又把矛頭對準了西楊,若是內閣中無可用之臣了,難道還能憑著他這幾手權術來治國?
見柳知恩沒有附和自己的感慨,只是笑而不語,徐循索性就直接問了,“皇帝這一陣子,沒有問起江西的事情吧?”
首輔是江西人,他那會打死人的敗家子就住在江西老家,若是向東廠問起江西的事,那就是要首輔動刀子的前奏了。
對於這麼直接的詢問,柳知恩還是給了個明確的答覆,“並未問起,還請娘娘放心。”
“那就好。”徐循看了柳知恩幾眼,也是欲言又止,最終,仍是忍不住提點道,“在東廠做事,身系天下民情,雖是內侍,卻也職重。你可要小心服侍了。”
雖然她和柳知恩有過淵源,關係更是密切,但柳知恩作為東廠提督太監,其位置是否穩當,卻並不是由他和徐循的關係決定。若以為他得徐循信任,便能穩坐此位,那也就太天真了。身處這樣一個位置,等於是時時刻刻都在漩渦之中,根本沒有脫身的可能,想要長久地做下去,在每一次大風波到來的時候,都得選擇站位,萬萬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而柳知恩也不是事事都會向徐循請教的關係,兩人現在與其說是主從,倒不如說是同僚——連盟友都不是,柳知恩的權位,實際上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