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似乎神色有些黯然,道:“趙貴的事想必你們都聽說了,咱們這些人若是沒有戰死沙場,總要走上這一步的。”
億羅忙道:“父親威望甚重,宇文護他不敢問你的罪。”
獨孤信一時默然,點頭道:“宇文護確實還不敢當眾問罪於我,”又道:“其實,我一生戎馬,在活著走下戰場之時就已經在等這一天了。”高肅只想,英雄所見略同,他果然同我大師父一樣,早已知道這個結局,卻仍是要走過這條路,瞧他神色坦然,想來也是無怨無悔。卻見獨孤信微微一頓,望了高肅道:“我有六子七女,都已有各自安排,可享一世富貴。唯有億羅尚沒有著落,令我放心不下,我瞧她和你倒是頗有緣分……”
高肅聽獨孤信這話,是要向他提親,此時突然提出,便是略顯突兀,打斷道:“太保你聽我說,你和億羅對我有相救之恩,若你們有事,我都會全力相助。”
獨孤信何等聰明,便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他的女兒人品、家世、相貌都屬上選,向來都只被人爭搶,又與高肅相當,卻是沒想到他會拒絕,只疑道:“你用不著顧慮你我之間身份,這世間以後再沒有北周太保這個人。”聽這意思,似乎想辭官歸隱。
高肅只望了父女二人,對獨孤通道:“我並非顧慮咱們身份,只是我現在只想為國出力,做一番事業,尚沒想多娶妻室。”
獨孤信微微點頭,便也理解高肅,高肅顯然與他完全不同,他本是出身鮮卑貴族,雖然從小在北方遼闊草原習得一身精湛的騎射本領和高超武藝,本性卻並不願意廝殺,無奈生在亂世,義軍四起,先是加入貴族的剿滅義軍一夥,後又被迫加入葛榮義軍,又因葛榮疏忽,整支義軍被爾朱榮所滅,他被俘後因其出身、翩翩的風姿和非凡的騎射本領被爾朱榮看中,又加入爾朱榮一部。他這一生的顛沛流離,包括後來的捐家為國便都是身不由已,隨波逐浪。因此才會在連年征戰後生出‘這樣打來打去,什麼時候是個頭’的感嘆。而高肅出生皇室,完全可以像其他兄弟一樣做一個不管不顧,無憂無慮的逍遙王爺,可高肅卻踏上戰場,與獨孤信不同的是,這是高肅主動做出的選擇,因此便是將保家為國,守土開疆,功成名就看得更重。獨孤信本來生性隨意,便也不再強求,道:“那也只好看億羅的造化了。”
億羅低了頭道:“父親不用擔心我,我多伺候您幾年,便出家隨了師父山中修行。”若是一般女子被人當面拒婚,均覺羞愧,只是億羅神情仍是淡然,略有憂愁,除了仍是擔心獨孤信安危其他再瞧不出什麼。
獨孤信瞟了億羅一眼,這話便是打算要出家了,他這些子女之中億羅的性格與他最像,當時億羅以死要脅他救高肅,他又怎會不明白女兒的心意?只是卻沒想到會遭高肅拒絕,若是完全不管,終是不忍,想了一想,道:“我這些子女中,倒是你還學了些本事,我倒是有件事想託你去辦。”
獨孤信這話說得慎重,億羅便是微奇,只道:“父親僅管吩咐。”
獨孤信一時陷入沉思,似乎有些難於啟齒,過了半晌,少不得只好說出這塵封的往事,道:“三十年前,我在洛陽救了一個孤女,其實,”頓了一頓,又道:“她也不是孤女,她叫元羅,算是當時北魏的皇親公主。”獨孤信雖如此解釋,但高肅與億羅都知道當時北魏元姓皇室已被爾朱榮掌權,本就無勢,連皇帝也不過是傀儡,何況是疏親公主?因此這公主身份倒和孤女並不衝突。獨孤信想了一想,又道:“當時,我和她說好要娶她過門,約好了第二天她在洛陽山下官道上等我。可是,”說到這裡卻是頓了一頓,似在措詞,他雖說得極為簡單,只說救了一個孤女要迎娶,但幾十年前的事,今日特意鄭重說出來,便顯然並沒有所說的這麼簡單,他與這元羅之間恐怕便是相互情深,兩心相許,卻聽獨孤信頓了頓,又繼續道:“恰在這時,孝武帝西逃至長安。”這下面的話便不用再說高肅和億羅也明白了,獨孤信倉促之間孤身捐家隨君,當時連父親,妻妾,兒女都統統舍下,何況這一個孤女?他便連父親最後一面也沒見著,後來家裡長子帶著一家人找到西魏方與他會合,這孤女恐怕卻只能辜負了。高肅只想,獨孤信這一生雖看著讓人生敬,卻有誰知道他的心裡恐怕也有諸多遺憾。億羅不做聲,只望了父親等他吩咐。獨孤信嘆了一嘆,又道:“我隨君赴西魏後,便整日東征西戰,再也無暇想這些事,漸漸淡忘,後來便是九年以後的事了,”從孝武帝西逃長安起,便已經開始分裂成東、西魏了,卻原來這事還沒有完,這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可是獨孤信不說十年左右,卻脫口而出說九年以後,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