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強的笑容,聲音乾澀的說:“桃夭,把卡片和作業本都收拾下。我先過去。你也快點,真田還在書房等我們。”
“ええ——”
桃夭用手指繞著髮絲,精神恍惚地虛應了一聲。她想回中國去,特別特別想回中國去,聽著熟悉的語言,看著熟悉的笑容,吃著簡單卻很滿足的飯菜……日本的家雖然很好,但她沒有歸屬感。在這裡,她一直覺得自己就好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一葉浮萍,隨著水波的流動到處流浪,找不到可紮根的地方……
沒人的時候,她總是仰望著天空,想念她那沒人住卻由專人定期打掃的家;想念孤兒院裡天真又成熟的孩子們;想念棋院裡那群眼中只有棋盤棋子只承認高手的臭屁小鬼;想念整天圍著她團團轉,嘟囔著要她參加職業聯賽的李昊老師……
呵呵——她最最思念的卻是深深埋在心底裡,對於父親母親的懷念與愧疚。嘴裡最最想說的是:很抱歉,爸爸媽媽,我一直沒跟你們說,你們的女兒投胎轉世的時候,地府的孟婆湯正好賣光了,所以沒喝到。希望你們不會介意,你們的女兒腦子裡多了上輩子的記憶!
相信父母一定先是一怔,然後大笑著衝上來抱住她,嚷著,我們的寶貝女兒才是這世界上最有價值的古董!女兒呀,打個商量,咱們別浪費了資源,明天開始,咱們家所有的日常事務都歸你管了,我和你媽媽好一門心思地去伺候你口中的那些破爛貨去……
閉了閉眼睛,逼回盈滿眼眶的酸澀,桃夭伸手握緊掛在脖子上的紅色錦囊,裡面存放著一個放有父母骨灰的瓷瓶。
媽媽爸爸,我真的好想念你們!
我想回中國去,待在那片灑滿了我們一家三口幸福,快樂,痛苦,淚水……的土地,等長大了,我要沿著小時候與你們一起漂泊的軌跡,重新再走一遍,唯有那樣,我才會覺得我的人生沒有缺憾——
回念一想,幸村家人對她的執著,又何嘗不是另一個做夢都想回家的桃夭。鬆開緊緊握住錦囊的手,桃夭伸手拿起一支水筆,抬手將散落一肩的頭髮胡亂盤在腦後,站起身,收拾攤了一桌子的卡片,書本,作業本……一件一件慢慢收拾,亦是在拾掇自己迷亂的心緒,是留還是走,照目前的情形看來是迫在眉睫。
住得越久對自己想要離開越不利,桃夭低垂著頭,緊緊抓住手中的卡片,上面陌生又熟悉的字母彷彿在嘲笑她自相矛盾又不能對人訴說的糾結。
“小姐——少爺請小姐立即過去。”門外再次響起玲子恭敬的喚聲。
“是。玲子,請告訴哥哥。我馬上就到。”
玲子柔和的嗓音像是一道引領桃夭衝破重重迷霧的符咒,輕易的點破了她作繭自縛的因由。是呀,想通了某些事情的桃夭眼睛裡閃過一道亮麗的光芒,她依靠著桌子,嘴角含笑,把玩手中的水筆。
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到時看鹿死誰手。
反正,不論怎麼樣,中國我一定要回去。
即便是死我也要死在那片土地,和爸爸媽媽待在一起!
這是我上輩子,這輩子唯一的夢想。
初會抱著學習工具,桃夭離開房間走向位於二樓的書房,抬手,指尖碰觸到虛掩的門把手,聽到裡面傳來一陣聽不懂的對話。她蹙了蹙眉頭,手指停留在門把上,腦子裡猶豫是否要開門進去?
平時和幸村家的人聊天,一般都採取翻譯器,人手一個,她將要說的話透過翻譯器翻譯成中文給他們看,他們則與之相反。不過,幸村爸爸的中文講得很好,可能是因妹妹當初愛上的是中國人,嫁到中國去的緣故,他早早的自學中文,以備後用。幸村精市的中文也還能聽,讀寫就差了很多。不過,經過一個月和她的對話,他的中文對話能力比起她的日語——中學生與剛滿週歲的嬰兒如何比拼口才?
久候不至,幸村精市對面容顯得有些拘謹的真田說了聲抱歉,決定親自去請他那個三催四請都沒來的妹妹,站在門口,開啟門,兄妹倆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相互捕捉到了對方來不及隱匿的私人情緒,很快倆人尷尬地別開視線,僵持在原地。
“ご迷惑をかけて、すみませんね兄ちゃん(給你添麻煩了,覺得很抱歉,哥哥)”桃夭別過臉,儘量不去注意幸村精市的眼睛,欠身道歉。
不習慣與人對視的幸村精市,與妹妹目光直接碰觸的瞬間,怔愣住了。見桃夭先欠身用日語道歉,他微微一笑,溫和文雅的氣質頓時散發出來,“沒關係,桃夭。我們是一家人,你以後不必這麼客氣。過來吧,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真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