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那寧朗我們去看看,要不要整理打掃下。”宇文洛招呼著寧朗,至於明二,他想他是何等通透的人,豈要別人提點。
果然,明二也道:“此樓經隨教主之手,甚多不凡之處,在下也想細看一番,或能學得一二。”
當下三人往竹樓走去,經過鳳裔身前時,寧朗忽停步,看著他,問道:“鳳裔大哥,你是男子嗎?”
鳳裔一怔,抬眸看著面前的少年,那張面容微黑卻朗淨無垢,那雙圓圓的眼睛極亮也極清,不由得答道:“是的。”
“那你叫蘭鳳裔,不叫蘭殘音是嗎?”寧朗眉頭展開再問道。
“是的。”鳳裔漠然的眼中淡淡升起一點溫情。
“那就好。”寧朗得到回答放心的笑了。
看著那張笑臉,鳳裔有一瞬間失神。這樣純真無垢的笑,他們已經永遠失去了!
待三人離去,梨花林裡一片靜寂。
蘭七站在這邊,鳳裔站在那邊。
隔著兩丈之距。
蘭七看著池塘看著木橋,鳳裔看著地面看著花影。
中間是亙久的靜默。
“寧朗是個好孩子,你待他好些罷。”良久後,鳳裔才低聲道。
“哦?”蘭七轉頭,碧眸斜睇,然後笑起來,“哥哥放心,我一定會待他好好的,就如哥哥待我一般的好。”
鳳裔聞言如遭雷擊,臉色仿若死灰般,看著蘭七,眼眸空洞,然後慘然一笑,“我早知一生難脫罪責,我只盼你早忘了,忘了往昔,忘了我,善待你自己,你過得好,我入地獄之時也能安心。”
“哥哥放心。”蘭七笑得明媚無倫,“這世間,什麼都比不上自己重要,其它的,是搓於掌中,是踏於足下,是棄於身後,乃隨我欲!”
鳳裔看著笑容明燦的她,眼神是絕望的。
蘭七看著他,看著他一臉的痛苦,看著他滿眼的絕望,可為何……沒有悔恨?!他難道不悔所為嗎?這麼多年他都沒有過一絲後悔嗎?他重新出現在她面前難道不是為著懺悔而來嗎?你……竟然不悔嗎?!蘭七死死咬住銀牙,面上卻只有妖邪明麗的笑。
“忘了罷……你忘了一切罷……所有的都忘了才好……”鳳裔喃喃的念著,眼眸空空的,似看著蘭七又似什麼也沒看進,茫然轉身,茫然抬步,緩慢的黯淡的一步一步淹沒於重重梨雪之中。
看著那如紙片單薄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於眼中,蘭七袖中握得死緊的手終於鬆開,那一刻,倦意撲天蓋地襲來,無力得只想倒地而眠,再也不要醒來!
轉身,一步一步移動,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要走去哪,只知絕不要再呆在原地……絕不要再呆在那裡,無論呆在那裡多久,無論如何等待祈盼,他永遠不曾回頭!
夜,已深,萬物皆息,萬簌皆靜。
明二從竹床上坐起身,披上外衣,推開竹窗,窗外一輪明月如霜,瀉了一天一地的銀輝,月下梨花漫漫,如霜娥婆娑,花影翩然,落芳如雪。
這個地方如此的幽美,卻也是如此的兇險。
無處不藏玄機,無處不布絕陣,這魔教之主,果是怪異絕代。
杳無睡意,索性步出竹樓。凝神聚聽,竹樓內有寧朗、宇文洛均勻的呼吸聲,鳳裔不見蹤影,蘭七不見蹤影,更無洺空、隨輕寒的聲息,這兩人該在那邊罷。
梨花林中夜風沁涼,還帶著花的冷香,慢步其中,甚為怡神。
走著走著,便到了池塘邊,清澈的水面倒映著明月,雪白的花瓣飄浮其上,木橋靜立,澗水輕鳴,此情此景,明二也不由心神一鬆。
頭一轉,卻瞟到幾丈外的鞦韆上坐著的人,白衣如雪,長髮如墨,雪與墨交夾著逶麗於地,偏首倚於鞦韆索上,似乎在沉思著什麼,月光流瀉在她身上,寂如姮娥。
明二看著那道側影,不由有些驚異,在此之前,無法想象她會有此等情景。
鞦韆上的人似也感覺到了,轉頭移眸望來,四目相投,那一剎那,明二心絃一顫。
那一刻,在目光相碰之際,他是那般確切的感受到此刻蘭七的真實。在那雙碧眸中,他清晰明瞭的看到一種孤荒冷寂,在她的周身,散發著一種絕望空茫,霜月梨雪之下,那是一抹飄蕩於荒天絕地的孤魂。
可也只是一剎那,當那雙碧眸看清他,然後一眨,浮現周身的便是迷離的妖邪。
明二忽然希望那一剎是真實的又希望只是幻覺。如果是真實的,那麼他便等於窺得她的弱點,對決之時又多一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