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應該是青櫻和中萬鈞坐一輛車的,但是青櫻知道,智空大師去世,中萬鈞現在最需要的不是自己這個妻子,而是和他同為法術界中人的兄弟的陪伴,所以她偷偷和徐浩楠商量了一下換車的事,在英國幫忙婚禮、這次和他們一起來五臺山的徐浩楠思考了一下後,同意了。
兩輛銀灰色的車子一前一後飛馳在馬路上,車裡的氣氛很是沉默壓抑。
下了車,中萬鈞一言不發,紅著眼睛,埋頭往大殿裡面衝,徐浩楠、青櫻等人緊隨其後。平日裡莊嚴卻又熱鬧的廟宇,此刻卻被一種痛徹心扉的悲痛籠罩。廟宇上方的縷縷青煙,彷彿也被這悲痛感染,沉沉的,飄到上空一點便散了。
大殿中央停放著智空大師的遺體,中萬鈞的大師兄了禪跪在旁邊,周圍坐著一圈僧人在誦經,九華山的悟源大師、終南山的戒嗔道長、普陀山的玉慧師太、峨眉山的濟賢師太等人站在大殿各角落,或嘆息,或落淚。
智空大師躺在中央的臺上,面容安詳,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嶄新的袈裟穿在他枯老幹瘦的身體上,佛珠戴得端端正正,看得青櫻心中酸澀,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去就去了呢。
中萬鈞呆呆地走上前,直到這一刻,他都還不能相信一貫疼愛自己的師父已經去了,他甚至想撲上去拽著智空大師花白的鬍鬚,讓他起來,不要再和自己鬧了。
了禪抬頭看看自己這個年輕的小師弟,長嘆一聲:“阿彌陀佛。”
中萬鈞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悲愴地喊了一聲“師父”後,“嘭”地跪了下來,這一跪,彷彿有千斤重。
徐浩楠別過頭去,不忍再看眼前的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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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空大師的遺體要在大殿裡停放七日才進行葬禮。中萬鈞自從進了大殿,就一直跪在智空大師的遺體之前,任誰來勸都不肯離開,一直跪到深夜也未起身。
了禪走進大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個跪得筆直的單薄身影。了禪嘆息一聲,提著手中的食籃走在中萬鈞身邊,放下食籃後拍拍他的肩,然後在中萬鈞身邊的蒲團上坐了下來。
“師弟啊,你好歹吃點東西吧。你這樣在師父面前不吃不喝,師父不會開心的。”了禪勸道。
“師兄,我不餓……”話未說完,中萬鈞的眼圈又紅了。他把頭扭到一邊去,咬牙忍住眼中的酸澀。
了禪嘆息一聲,中萬鈞對智空大師的感情他是瞭解的,他也知道自己這個師弟的性格有多倔,他這會兒心裡難受,想跪著,那便讓他跪著吧,身體上的疼痛哪裡比得上心裡的疼痛呢?
了禪把食籃留下,不再打擾中萬鈞與智空大師的獨處,起身走了出去。
大殿外頭,夜涼如水,青櫻正坐在大殿前的臺階上,託著腮,看著天上的一輪明月,幾片黑雲飄來,遮住了月亮。此情此景,青櫻心中又添幾分惆悵。
聽到腳步聲從身後傳來,青櫻回頭一看,見是了禪,她急忙從地上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雙手合十行禮:“了禪師兄。”
了禪回了一禮,然後說道:“你在等師弟?”
青櫻點點頭,問:“了禪師兄,萬鈞……他還好嗎?”
了禪嘆息一聲,說道:“他心裡痛,如何能好?”
青櫻低下頭不說話。
了禪看著天空,開始追憶起往昔來:“師父一生就收了我和師弟兩個徒弟。師弟三歲來的五臺山,是師父暮年收的徒弟,那會兒我都快四十歲了。我跟師父都是出家人,沒有自己的骨血,對於那時候的師弟,我們都很疼愛,尤其是師父,簡直把師弟寵到骨子裡了。師弟剛來五臺山的時候,完全不像一個正常的三歲孩子,整日癱著一張臉,沒有表情,說話行事都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別人的嫌。師父整日把師弟抱在手裡,逗他玩逗他笑。大概用了整整半年,師弟才像一個正常的孩子那樣。雖然他六歲的時候下山了,但是每年暑假都會回五臺山來。他在山下的情形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每次回了五臺山,他都是開開心心的。師父教他學問法術,師父於他,就像是至親的親人一般。”
青櫻低頭聽著,默不作聲。
了禪收回看著天空的目光,轉而看向青櫻:“我聽師父說,你和師弟已經成婚了?”
青櫻輕輕“嗯”了一聲。
了禪嘆道:“師弟的性子……也著實委屈你了。”
青櫻不解,抬起頭奇怪地看著了禪。
了禪不語,依師弟對師父的感情,師父現在去世,只怕眼下師弟也不會有心思再舉行婚禮了,確實是委屈了人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