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說過一個字。但他感知到了手中刀的靈性。
方滿四歲。
鳳還有高樓,上與浮雲齊。
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
他那時候還是很小一隻,仰起頭來看那樓,會很累。所以他每日練完刀默然地回到自己的住處,經過那樓時,都是同其他弟子一樣,低頭匆匆而過。
可是有一天,夕陽斜過遠山,金赤霞光落到他的臉上,有一種從不曾體驗過的,澄淨而博大的溫暖。
那暉暉霞光牽引著他仰起頭,微微眯起了雙眼——
他看到了一個白衣翩然的成年女子,高樓之上,獨自憑欄,望斷悠悠江水。
那女子薄紗覆面,可從他的角度,仍然能看到她的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讓他莫名覺得熟悉和親切,彷彿只要一轉向他,就是溫和慈憫,能夠讓他依戀。
斜暉脈脈,將她那身縹緲白衣鍍上了一層淺淺金色,彷彿下一刻,她就要乘風而去了。
他不知不覺地伸出手去,彷彿能夠觸到她似的。然而那女子看著浩淼江面過盡千帆,終是渺然轉身,進了閣子。
他心中惘然失落。
於是每個傍晚,他都會仰起小小頭顱,去守望那道白色的、祥和的影子。
直到一日,那女子無意低頭,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他心中忽生欣喜。
然而那女子的目光,不是他想象中的溫存,而是一點點地,變得冷酷。
他方見到她袖口輕動,下一瞬,只覺得面前驟寒,下意識地側臉閃避,卻只覺得臉頰劇痛,鮮血瞬時淌出。
身後,一枚八方手裡劍,正正釘在地上。
上面白波九道勾縷紋,他識得是九仙夫人的標誌。
據說九仙夫人極得樓主的寵愛,他想也許是他不夠尊敬九仙夫人。
於是他換了一條隱蔽的路,卻仍然每天傍晚,會小心翼翼地,帶著虔誠而卑微的心意,仰望樓頂。
這一切卻都落在凌光的眼裡。
終有一日,凌光攔在他面前。
“九仙夫人是你的母親。”
他沒有驚訝。
彷彿他早已經透過那一雙眼睛,知曉了。
凌光指向不遠處的一群少年,“殺了他們,你就可以上樓。”
他沒有猶豫。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他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自己也受了傷,他覺得那些少年身上流出來的血,和他自己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提刀上樓,九曲迴腸,見到了九仙夫人。旁邊,坐著樓主倚天。
九仙夫人冷冷地看著凌光,說的是扶桑語:“為何帶他上樓?”
凌光詭異地笑著:“你是他的獎賞。”
他並未遲疑地走上前去,拉住九仙夫人的裙裾,仰目期盼,說出了他這一生中的第一個字:
“娘——”
“放手。”
他微怔,九仙夫人憎惡地拉著裙裾,見他並沒有鬆開的意思,提高了聲音怒喝道:
“放手!”
他咬著牙,反而抓得更緊了。
他滿懷希望地看著九仙夫人。他希望孃親看到自己這樣酷肖她的臉,會對他親近一些。
他聽見少年們談論過。所有人都是有孃親的。孃親是一定會對孩子很好很好的。
九仙夫人手中現出了一把短刀,毫不留情地勒掉了他的小指。
鮮血剎那間染紅了她雪白的裙裾。
眼睛所見的比痛苦襲來更快。
他的腦子中轟然失去了意識,彷彿置身於一場夢境,那蝕心的疼痛並不能讓他醒來。
仍是緊緊攥著她的衣裙。他遲疑著又喊了一聲:
“娘?”
又削落了無名指。
直到中指也被斬斷,他終於揪不住那浸透了鮮血的紗,他方意識到,這一切都是真的。
而疼痛已經讓他麻木了,一滴眼淚也落不下來,只是愣愣地看著地上三根小小的、慘白的手指。
已經不是他的了。
凌光桀桀怪笑,夜梟一般:“望月陌,你砍斷了他的三根手指,他以後還如何拿刀?拿不了刀,他如何在鳳還樓活下去?”
九仙夫人說:“他活不活的下去,是他自己的造化。”忽然陰險一笑,“也是你們的造化。”
凌光自不理睬九仙夫人,對他說:“小孽種,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