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覺得自己好生可笑。自以為聰明地來試探他,逞英雄保護他,殊不知在他看來,她就是個上躥下跳的白痴猴子。
“倒是你——”
深衣只覺脖頸一涼。
陌少倏然傾身,反握匕首橫在她喉前。
“方才那人劍劍只刺你四肢,和你什麼關係?”
深衣腦子裡“嗡”的一聲,暴叫:“我不認識他!他愛刺哪兒刺哪兒,我怎麼管得著!”
孃的,天曉得那貨發什麼瘋?這難道也成了她的一條罪狀不成?
陌少目色一冷,“不說也無妨,都是一個死。送信那次算你運氣。讓你多活了這麼多日,夠了。”
深衣雖不知他話中何意,卻聽他字字短促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他是真要下殺手了!
“救命啊!”
爹!娘!大哥二姐三哥四哥!莫七伯張子山南向晚無論誰!
快來個人救救她!
可這個破地方,喊破了嗓子也不會有人聽見。
她拼命折向後方,可內力被禁錮,陌少既然決意殺她,她又如何逃得脫!
早知如此,還不如被那蒙面人砍斷一條胳膊!
她又為何要貓哭耗子多管閒事?若不然現在已經在靖國府外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去了!
古往今來,大約她是頭一個婚前探夫失敗反被夫殺的傻瓜了吧?
“你不得好死!……”
終於嚐到了自己那把削鐵如泥的匕首的滋味。
頸上細薄肌膚一觸而開,深衣已經不覺得疼了……
呯的一聲——
酒液四濺,酒香四溢!直令人恍惚看到三春桃花粉霞堆疊,灼灼夭夭映紅半片天空。
陌少揮匕擋開了一個酒罈,陶壁竟都碎作齏粉,雪霰般打到桌上椅上,撲撲作響。
飛濺酒液落到深衣頸上傷口,燒得她淚水直流。趁著這一剎的混亂,她翻身落地就要逃走。
陌少右袖中飛出一道銀光,毫不猶豫地刺向深衣心臟。深衣無力閃避,睜眼等死時又一個酒罈飛到她身前,和那銀光猛然相撞化作粉碎。
“臭小子!再……再費老子一罈酒,老子跟你……沒完!”
人未至語先聞,蒼老有力的聲音震得深衣耳膜嗡嗡作響,眼前一花,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拎著一串葡萄般的酒罈子踉踉蹌蹌站在了自己和陌少之間。
這老者身材高大,石青色的粗布衣衫洗得發白,一雙眼醉意朦朧,臉上俱是桃花般的酡色。
他歪歪斜斜晃了兩步,像是醉得不輕,險些跌倒。深衣雖然沒什麼力氣,仍然伸出手去扶住。
這人,應該就是那老酒鬼了?
老酒鬼一隻大手拎起深衣軟趴趴的小身子丟在自己身後,“這個小東西……不許殺!”
深衣一聽到老酒鬼說的“小東西”三個字,忽而感到一種久違的溫暖寵愛,就像這個老酒鬼本來就是她的親人一樣。死裡逃生好似一場夢,眼淚止不住地滾落下來。她抹了把脖子上的血,死死揪著老酒鬼的衣服,緊靠在他身側。
老酒鬼感覺到她的恐懼,背過手去摸了摸她的頭髮,哼哼道:“別怕……有……有老頭子在,他不敢動你……一根毫毛!”
“老酒鬼,不要壞了我的規矩。”
老酒鬼醉醺醺大笑:“這小東西多……多可愛,不如養……養在這裡給你做媳婦兒!”
深衣“轟”的頭大了。
小的要殺她,好不容易盼來了個老的她以為是救星,結果又要把她配給小的……
都是瘋子……
只見陌少聞言臉色驟沉,袍袖一揮一大把末子兜頭蓋腦地撒向了老酒鬼,嗆得老酒鬼連連打噴嚏,深衣臉上嘴上也沾了些,酸苦難聞得緊,她辨得出其中有醒酒湯裡枳木具子的味兒,
陌少雙手合袖搭在膝上,冷冰冰地看著老酒鬼抹乾淨了臉,道:“清醒些了?”
老酒鬼怒氣衝衝揮拳上前,忘了深衣還扒在他身上,帶得深衣一個趔趄,只得又停了下來,拎小貓一樣把她拎住。
“你小子倒長進了!”
“她非死不可。”
“老子非救不可。”
一老一少針鋒相對,眈眈相向,兩邊氣焰皆是騰騰囂張。深衣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暗中給老酒鬼鼓勁加油。
兩害相權取其輕哪。
只是自己和老酒鬼萍水相逢,也不知他為何一定要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