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能夠愛一個人愛到問他拿零用錢的程度,都是嚴格的考驗。
原來我並不能讀懂,現在卻不得不懂了。若是有一天,我能毫無思索地伸手要錢,而他毫無芥蒂地給我錢,也許我們的關係就不會是現在這樣了。
顧少卿住院不安分,時常起床下來走動,此刻我聽到他的腳步聲響起,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去,他已將手舉到了我眼前,食指中指間夾著一張信用卡。
“密碼是521521。”他笑得清澈,午後豔陽高照,射在他臉上,卻碎裂作無數淺淺的暖意。
我看得有些呆了,聽到密碼時更是一愣,“你怎麼會用我的生日做密碼?”
他沒什麼意外,“哦,那天也是我的生日,我沒和你說過?”
我搖了搖頭,情緒很快低落下去。
原本以為他愛那首《End of may》或多或少是有些我的因素,剛剛的一連串密碼更是鐵證,我在他心裡必定儲存著那獨有的一份地位——
可現在看來,全然不是如此。
幾天之前,凱絲給我打了個電話,她說自己想了又想,覺得我們“同居”的事情單純得厲害。
“什麼意思?”我急急地問她。
“顧老師要你和他住,確實是他在乎你的一種表現。”
我笑了,“我不否定你的話。”
“別得意,我說的重點可在後頭。”
“好吧。”
“你想啊,他給你補課,送你去掛水,配合你主持,時常維護你、幫你出頭,太坦坦蕩蕩了不是嗎?愛情裡必須有點偷偷摸摸的東西,專屬於兩個人的小秘密小驚喜,可他不僅沒有如此,還毫不避嫌地拉你回去住,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他對你毫無那種意思,就是把你當妹妹當學生似的照顧,要不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果斷不能相信他連你手都沒拉過的事實,就是柳下惠也做不到如此坐懷不亂。”
“……”
若是那時,還抱著一線小希望小希冀,現在也大可不必了。
我拿著這張卡取了點錢,坐公交車去工作過的那條巷子裡買了份白斬雞,隔壁一家有現烤的鵪鶉蛋,我在一旁等候時,鼻子酸酸,將眼睛逼得通紅。
我一遍又一遍吸著鼻子,綿長而用力地深呼吸,烤鵪鶉蛋的是個小男生,看見我這副樣子便覺得奇怪,“你怎麼哭了?”
我一扭鼻子,嚥下幾口苦澀,犟嘴嚷嚷起來,“都是你的錯,幹嘛放這麼多辣椒啊,燻死我了!”
我將每一筆開銷都記錄到本子上,回到醫院,先諮詢了醫生,得到他的首肯後,方才將東西拿給了顧少卿。
他吃得很開心,像個孩子似的用手揀,我就在一旁看著,卻笑不出來,無論怎麼用力說服自己。
他津津有味地吃著鵪鶉蛋,抬頭看了我一眼,笑眼彎彎地望向我,說,“和風,這個還沒你做的荷包蛋好吃。”
我看著他,雙手用力絞著,就像我的心。
“顧老師。”這麼多天裡,我頭一次這麼喊他,無論是“喂”也好,光禿禿無稱謂也罷,我一向排斥這三個字,像是兩人之間硬生生扯開一道牆,間隔開無法逾越的一段距離。可此刻,這樣的生疏是合適的。
他似乎愣了愣,“怎麼?”
我想,總有一天要這樣攤牌,只是沒想過會如此艱難,“我很快就會搬走,你總不能一直都習慣我煮的東西吧。”
“……”他許久沒說話,放下手裡的那串鵪鶉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窗外,簡短的幾個字,“嗯,是啊。”
後來,那剩餘的幾個蛋,他一直沒再吃。
伺候病人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我歪在病房裡的躺椅上靜靜看書,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得不安穩,總是有個清麗的背影在眼前晃,一遍遍地喊著同一個名字,“少卿,少卿……”
顧少卿就這麼慢慢出現,像是油畫中維納斯的誕生,乘著貝殼從滿是泡沫的海上而來,淺淺而笑,“柳絮,你是歸人還是過客呢?”
我大駭,仔仔細細看那道背影,她驀地一轉頭,果然就是柳絮。她奔跑過來,從我的身體內穿過,直直撞進顧少卿的懷中。
“少卿,如果沒有父母,至少你還有我!”
我“哇”的一聲哭了,原來我不過是一隻鬼魂,一團空氣,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可怎麼能甘心,我也愛顧少卿!
可他呢……他不愛我。
醒來時,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