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一直沒有停止落勢,掉也掉不完,碎散的水鏡,早已流淌滿地,可是一滴、一滴,小小的透明珠子,仍舊兇狠墜下,從她的眼、她的鼻,涕淚交錯,下成淚雨。
當他再度凝成第二面水鏡,眼中所見,是正伏跪在地,號啕大哭的她。
彷似失去雙親疼愛的奶娃,無助、害怕、恐懼著,用盡渾身氣力,嘶啞慘烈,縱聲哭泣,小臉一片狼藉。
水鏡從消失再到凝形,不過短短鬚臾,眨眼兩三回的功夫,她竟能哭到此般境界,臉上掛滿眼淚鼻涕。
她,到底是有多怕他出事?
她……
到底是有多喜歡他?
喜歡到,以為他死去,她的天與地,也跟著崩潰瓦解?
所以,哭到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別哭了。”
突來之聲,讓戰慄哆嗦的珠芽,瞬間止泣。
她抬頭,豆大的淚,落得急兇,怎麼也收止不住。
方才看到海蛟狠厲張嘴,一口要吞噬他的驚悚景象,嚇壞了她。
“嗚——我以為你被吃掉了!那隻恐怖的海、海蛟——嗚嗚嗚嗚……”後頭幾句含糊,是臭罵海蛟的可惡和可怕。
區區一隻蛟物,豈能傷他?
擔心他,不如去擔心那隻連讓他回首招架都省下的傢伙,被他打碎多少顆牙,興許,連鼻骨也凹陷下去了吧。
強烈的衝擊力道——他的拳背,及海蛟鼻牙的衝擊——震碎他的水鏡,連帶影響她眼前那面。
海蛟的殘血味,混雜在海潮間,染紅一隅,帶有野性的味道,尚未被稀釋乾淨。
“你究竟將我想得多弱小?”她眼中的他,是風一刮便倒的柔弱文生?
海龍不發威,被當成了蚯蚓?
她沒回答他,只是伸手過來,要環腰抱住他。
然而,水鏡能傳形傳音,並不能真正縮短距離,兩人實際相隔太遠、太遠,她根本抱不到他。
可她還是固執抱來,朝水鏡映照出來的腰際間,圈住,臉頰熨上冰冷的海水鏡面,她仍在抽泣,小小雙肩,一抖一抖的,鏡面撩弄出微小漣漪。
漣漪,何止僅產生在鏡面?似乎……也在他冰凝冷靜的心湖中,盪漾開來,一圈,又一圈,擴散著。
縹緲的,虛無的擁抱。
她沒能碰觸到他,可腰際間,暖暖熱熱的,她纖細手臂的力道,輕顫,以及抵在鏡面上的吐納,都真真切切,傳遞過來……
他像被摟抱住,紮紮實實地。
淡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看著她的發渦,有股想伸手揉上的念頭。
但他不像她蠢,以為觸控水鏡,就能碰到她……多此一舉的笨行為,他不會去做。
“那條海蛟,對我而言,比條海蟲還不如。”他見過更多,更強大的妖物,海蛟連前百大都排不上。
他的說詞,聽來有幾分像責備,卻更像安撫,要她別浪費淚水,去哭那種永遠不會發生的小事。
“牠好大……一口可以吞下七、八個你……”她還在打顫。
他挺想回嘴:我的龍形態,一口也能吞下七八條海蛟……罷了,比這些何用?
“你真的沒受傷?沒被牠偷襲到?”她仰臉,看著鏡裡的他,眼淚汪汪。
再多解釋,不及他親自旋轉一圈,讓她以雙眼審視,證明他的確毫髮無傷。
囚牛旋身,動作放的極慢,衣袂飄舉,翊翊翻揚,袖白似雲,漫在他身周,像輕緩騰湧的山嵐,烏墨光澤的發,如波如浪,盪漾著芒輝。
他身上、背後,沒有任何傷痕血跡,衣整發齊,分毫不亂,長袍依舊白皙賽雪,連一些些汙漬都沒留下。
她總算相信,海蛟未曾傷害到他。
她心一安,吁了口氣,感覺鼻腔熱熱的,以為是涕水,她本能去揉,竟揉到滿手鮮血。
觸目的紅,在她白嫩臉上,更形強烈明顯,刺得他瞳仁一縮。
“你仍時常流鼻血?”
“因為……補藥一樣照三餐喝嘛……”她用袖子按鼻,沒多久,紅梅大小的血漬,綻放在袖口周圍,擴大成牡丹一般。
“嘴,長在你臉上,你不張口,誰能逼你?”諒鮶兒也不敢強灌。
“可是……鮶兒關心我,她笑咪咪的,要我把飯菜吃光光,又說,湯藥對我身體好,我不好意思拒絕。”她最沒法子抵抗笑臉人了……
“不拒絕的下場,就是鼻血流不停。”淡冽的口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