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然起床,洗簌完畢,開始享用早點之際,這小廝便依著自家主子的吩咐,把昨夜刑部大牢的情形描述一番,太子爺聽後心情大好,喚了旁邊那位叫兮禾的姑娘包賞銀,那姑娘笑盈盈地給他沉甸甸一紅包,格外還有一隻香囊袋子,說讓他拿回去送相好的女孩子。他滿臉羞怯地出了東宮,來到午門前,早朝還未散,便又和其他各家的小廝們閒扯,從前些日子太子回朝選妃,一直又說到昨夜東宮舞姬投湖自盡,才等到自家侍郎散朝出來,遂候著上刑部辦公去。
“你那香包別到處亂送,小心又送出問題來。”侍郎大人的小廝走後,太子爺有些不滿地提點他的女史。
“諾。”兮禾也不分辯,只是笑著應道。
“這死過一回的人,怕是要想得開些了。”太子爺比較滿意這種順服的態度,便轉開了話題。
“寧王爺不是想留著她們做點什麼口供嗎?怎麼又讓她們自盡了?”兮禾明白他是在說昨夜刑部大牢裡自殺未遂的那群舞姬刺客,確切地說,是被自殺未遂,刺客殺手們若存了心要自盡,在事敗之日被捕之時便能憑藉一些隱秘手段自行了斷,從而斬斷線索,以防酷刑生變,洩了幕後機密。而當日那假扮瑤光的刺客以及一眾舞姬從行宮押至刑部大牢,幾日來情緒平靜,舉止無異,似是等待著開堂審理。此前兮禾還心念著,她們會不會在公堂上一通睜眼瞎話,置太子於不利之境。昨夜牢裡卻鬧了這麼一出,斷不是齊齊生出輕生之念,倒像是有人要殺人滅口,難道是寧王對他的舞姬們失掉了信心?怕那些嬌滴滴的姑娘們禁不住刑部酷刑的折磨,說了不該說的話?可這寧王怎麼突然間變得心太軟手也太軟,怎麼就讓那些眼疾手快的獄卒把舞姬們的性命給撿了回來,眼下等她們回過神來,會不會也對寧王殿下失掉了信心,寧王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我那二哥可沒有這麼傻。”太子爺笑說到,笑得有點……奸詐。
“殿下,你……”兮禾瞬間想到一個可能,卻見太子將手指放到唇上,作了個噤聲的示意,便住了口。既然寧王不會傻到讓他的刺客們來一場未遂的自盡,那還能是誰?
“那年,我和阿朗捉到天門關外一個馬賊頭子,瞧著他驍勇,想要收降他,可他寧願被火燒死也不屈服,可沒想到天公不作美,一場大雨把那剛燃起的火給澆滅了,我想,既然是天意,便放了他回去,結果沒過幾天,他便帶著一班弟兄們前來,入了我狐面軍。”太子爺娓娓道來。一個人若存赴死之心,須得入死境而復生,才會重生希冀,顧惜性命,反之,一個人若存死亡之懼,須得遭死難而逃生,才會放下執念,無所畏懼,一如當年那個天門關馬賊頭子,亦如今日這些舞姬刺客。
“那殿下就肯定,那些舞姬們一定會認為是寧王要她們的命,而不是太子爺要滅她們的口?”兮禾又忍不住多想了一丁點,太子爺您不也有殺人動機啊?
“這就得看刑部侍郎杜大人的本事了。”刑部侍郎杜仲卿,青雲書院學子,熙乾十九年進士,御前欽點探花郎,初入刑部任六品主事,便專研律令刑獄,擅用奇招,連破幾起貪贓枉法的棘手大案,熙帝大愛,稱其練達而不圓滑,剛直而不古板,能臣也,遂擢升為三品侍郎,佐理年事已高體弱多病的尚書大人。
在接下來幾天裡,這位出生青雲,而後又在青雲上散步的杜大人便完美地實現了太子爺的願望。他幾次到牢房裡探望這群死裡逃生的姑娘,給她們換了清淨乾燥的房間,並加派獄卒守衛,嚴禁探監接近,一應飲食皆用銀針檢查,又找出了在牢飯裡下毒的獄卒親自審訊,同時傳達給刺客舞姬們一些資訊:你們已是棄子,是你們的主子要殺人滅口,但如今太子爺負責此案,便容不得奸人猖狂。行刺皇子本是死罪,但太子重情重義,既然可以替兄長擋劍,也甚是憐惜你們為人作倀的苦衷與悲涼,也無須再做甚昧良心的勾當,只需在堂前實話實說,太子爺便會盡力替你們開罪,保你們平安,許你們新生。
這群命如草菅的姑娘幾時被如此愛惜過,眼前這位年輕的侍郎大人丰神俊朗,溫柔細心,遙想那位太子殿下清貴威儀,至情至性,加之那鬼門關前走一遭的噩夢作實可怕,待至三堂會審之時,便一五一十招了,招的是秦三娘為姐報仇,借瑤光公主獻舞之機,指使明月樓舞姬刺殺寧王,嫁禍太子。這些女孩兒們大多身世飄零,飄到明月樓裡,幸得三娘子賞口飯吃,因此即便是拿自己的青蔥性命去遂了三娘子的私願,自然也是肝腦塗地在所不辭的。會審的大佬們聽得糊塗,這秦三娘子的姐姐是何許人也?跟太子和寧王有何深仇大恨?非得殺一個再禍一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