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策題。今年的時務策不似往年題目大而虛,它更偏向於治國經世之論,秦元君抬起握筆的手腕,在筆尖蘸了些許墨水,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宣德帝自吏治大動作之後,在各地弄出不小的麻煩,果然,這次的科舉,主要是擇能臣替補。
策文須寫兩千字左右,能夠聚在保和殿的各地學子,早將學問做得爐火純青,在本質上,各人的做策論水平已經差不太多少,這時候,真正考驗人的是那一手院體字。
秦元君從前臨摹的是徐正的字帖,字大且方正,遒勁有力,比院體字更需要用力,寫完卷子之後,他便覺得手腕痠痛不已,心道,還好只需做得一篇論,再做一篇,恐怕自己手都會被寫腫。
日暮之時,卷子便被收上去,由八位讀卷官閱卷,將前十呈給皇帝。
宣德帝今年特地將所有貢士留下,不僅要親自尋各位貢士談話,當堂欽定一甲的前三位。
秦元君頓時一驚,心中開始打起了鼓,即便他已經猜到宣德帝想趁此機會認下自己,卻也緊張得全身冒汗。
他緊緊攥著拳頭,汗水順著手掌縫流下去,打溼了大片的衣袖。
“皇上駕到——”
宣德帝人未至,其聲已至。
秦元君趕緊垂下頭,眼睛微微睜大,只覺得保和殿內一片靜謐,靜得簡直讓人發慌,心臟的跳動逐漸加速,一下一下如重鼓般敲在胸膛,左前方腳步聲起,秦元君忍不住心底的渴望,稍稍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向不遠處的角落。只見二位隨侍手持黃頂綢緞羅傘,跟在彩繡龍鳳的日月扇的後頭,傘蓋前傾,罩在那人頭頂上方。
這人,便是一國天子宣德帝了。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考生們紛紛下跪行禮,秦元君僵硬刻板地做著規規矩矩的動作,不敢有絲毫的差池。
與其他考生激動的心情不同,他已經不知自己對宣德帝是什麼感受,是熟悉嗎?不是,好像並不是。
因為他“庶子”的身份,他從未進宮見過宣德帝,對於宣德帝的印象,還停留在百姓口中“那濃眉大眼,方正威嚴”的天皇老子的形象中,眼前露出既嚴肅,又慈祥笑容的宣德帝,與他腦海中的那個人完完全全不同。
是歡欣嗎?是喜悅嗎?
不是,好像也並不是。
他不知為何自己高興不起來,就好像季雲卿偷偷塞給他一張從祠堂偷來的季明珠的畫像一樣,那樣一個聰慧得體、溫婉柔順的女子,他連見都沒見過,一張假的畫像,說她是他的母親,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不僅僅是季明珠,就連眼前活生生的宣德帝,好似都離他十分遙遠,虛幻得不像真實。
“朕已勾出了十位貢士,朕將向你們問話,你們須得一一如實作答,朕將會在今日,欽點一甲之榜。一甲三人立即授職,狀元授翰林院編修。七人錄入二甲,與二甲、三甲進士再考,擇優入翰林院為庶吉士。“宣德帝說道,雖然言語帶笑,神態卻莊嚴肅穆,不怒自威。
已有考官從太監手中接過名冊,慢慢地念了起來。
秦元君果然在這十人之列。
宣德帝看了眾人一圈,點點頭讚道:”諸位愛卿,果然不錯。“
站在前列的十人,有不少人身子明顯一顫,有人更加緊張了,有人則不小心露出興奮雀躍之色,宣德帝視線往右邊一掃,唯有秦元君一人神態如常,比那四十歲的貢士還要鎮定自若,從容不迫。
宣德帝綠眸一眯,心道,不愧是朕和明珠的兒子。
宣德帝道:”朕有三個問題,請你們回答。“
”你們告訴我,你是何人?你父母做的是何事?“宣德帝這次簡直開了先例,既不問策問,也不考驗學識,直接問本人和家庭出身。
十位考生暗自在心裡打起了鼓,宣德帝這是何意?大越國科舉向來公平公正,不問出身,為何他卻問這父母身份之事……
站在首位之人最倒黴,壓根沒有思索的時間,只聽他老老實實說道:”啟稟萬歲,臣名梁大山,臣家住於……“
這人正兒八經地說著自己來自某某府某某縣某村,父母是幹何營生今年歲數多大,宣德帝不禁一樂,見那位貢生生得黝黑壯實,實在不負其名,也不知這樣一位老實貧苦的孩子,費了多少力氣,究竟是如何登上這保和殿的。
有了第一人開路,後面之人便想出應對之策來,有一位年輕人說得最為華麗,將父母所做之事當場編出一首詩來,聽得宣德帝驚歎連連,稱讚那位年輕人文采大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