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湧
臨近五月底,天氣真正要熱起來了。丁秉朝在頤和路21號悶熱的辦公室裡,大筆一揮,眼前檔案上的幾條人命便被送去了奈何橋上排隊。
南京雖然解除了戒嚴,但新亞舞廳的真兇他其實並沒有找到,不得已欺上瞞下的求助了上海的乾爹,隨便弄了幾個替死鬼秘密押送到了南京。
至於口供這事丁秉朝是不愁的,屈打成招對他來說沒什麼太大的難度。只是沒有挖掘出更深層次潛伏的抗日份子,這讓長谷川綾子不甚滿意,不過好歹有人充數,多少也算有了個交代。丁秉朝怕夜長夢多,所以一等綾子聽完了幾個人的口供,他立刻批示將人全部送回了“老家”。
公務一忙完,丁秉朝馬不停蹄的帶了幾個手下啟程去了上海,明天是他乾爹的五十大壽,他這個做乾兒子的那是必須要去賀壽的。
壽禮已經提前打造好了,是尊翡翠質地的水月觀音,連同足下蓮花、頭上圓月均為一塊原石雕刻而成。翡翠是正經的緬甸老坑種,剔透無瑕的翠綠色,陽光下一照近乎於透明。雕刻的工匠也是手藝幾輩子祖傳下來的大師極人物,已經封刀多年不肯親自動手了,這次是難得給了丁秉朝個面子,耗時近半年才雕好這尊極品水月觀音像。
把壽禮交給身邊人妥當的拿好,丁秉朝小心的囑咐了又囑咐,生怕一路上顛簸的磕碰了,這半年來的心血就白費了。
丁秉朝的乾爹也住在法租界裡,身為上海灘有頭有臉的大亨,他五十大壽的排場自然是小不了的。雖然明天才是正日子,但壽棚搭出數里,提前三天就已經擺開了流水席。
流水席不是給真正來拜壽的人吃的,那是借壽誕行善事,不管乞丐還是流浪漢,只要到他門前,人人都可以吃。
可能也是自知業障深重,想藉此行善吧!
傍晚時分,丁秉朝在他乾爹家恢弘大氣的門首下了車。以他的身份自然無需通報,迎上來負責接待客人的主事人悄聲告訴他大佬在後面看戲。
本以為乾爹生日,已經被圈養起來的柳老闆肯定是要親自粉墨登場的,結果卻是請來了滬上最好的崑曲班子唱堂會。
丁秉朝走過去,見戲臺下最得看的主位空著,他乾爹並不在這裡。拉過了一個忙著送茶點的下人一問才知道,原來柳老闆看了會兒戲說不舒服要回去躺躺,他乾爹也就拋下了一堆客人跟著去了。
真是好大的面子!
雖然自從上次在沙遜大廈華懋飯店發現柳老闆安排玉樓跟林耀庭的人見面後他就恨上了這個戲子,可迫於這個戲子在他乾爹心裡的分量,他暫時也只能暗氣暗憋,把那份恨先隱藏在心底。
丁秉朝想到戲子就胸悶氣短,更加沒有興趣聽戲,鏗鏘有力的鑼鼓點和喝彩叫好聲在他顛簸了幾個小時後聽起來簡直吵得腦仁疼。
這時主事的來說給他帶來的人安排好了住處,飯已經備妥,問丁秉朝想在哪裡吃。
乾爹同柳老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是絕不方便去打擾的,今晚怕是見不著了。坐了許久的汽車悶的難受,丁秉朝還想透透氣,就讓把飯菜擺在後園子的湖心亭上。
雖然在他乾爹那裡,他是個純粹的奴才,但在下人們這裡,他是能算得上這個家的半個主子的。管事的立刻吩咐人去佈置,丁秉朝也遣走了幾個跟班先去吃飯。
他乾爹的宅子是按照舊王府的規模建造的,但又夾雜了許多西式建築,設計的有缺陷,使得整體風格看起來偏於不倫不類。不過到底是上海灘大佬的宅子,誰也不敢批評他的審美就是了。
對於這偌大的宅子,丁秉朝唯一中意的就是後面佔地面積頗大的仿宮廷御苑修建的花園了,亭臺樓榭小橋流水的設計還算有一番雅趣。
也無需旁人帶路,他信步穿過一個雕花的月亮門往後園走去,直走出小半里地,才算把前面的喧囂拋在了耳後。
丁秉朝沿著青磚鋪就的甬路已經遙遙看到了湖心亭,忽然一個眼熟的人物從旁邊另一條石子路上快步走了過去。兩人中間隔著半人多高的月季,那人身量不高,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有人。
身為特務,記人認人最是有一套的,丁秉朝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柳老闆的小跟包福喜兒!這麼晚了,他主子又不在後面,這福喜兒一個人跑後園子來幹什麼?
丁秉朝心中好奇,就悄悄的尾隨了過去。福喜兒顯然已經把路走熟了,七拐八拐的轉過假山越過小橋,一直到了院子的後門處站定。
後門上有鐵將軍把關,根本出不去,丁秉朝越發不解了。但看福喜兒小心翼翼的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