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裡,那段日子總是陰雨綿綿的,間或還有雷陣暴雨,那是江寧寧第一次感受到人情世故這個詞語的含義。
江衛國收監在所,前途未明,燕芳婷異常沉默,暗自垂淚,右鄰右舍突然往來冷清起來,彷彿他們一家三口不是這廠裡職工宿舍多年的住戶,而是倏然闖入的外客似的。
所幸這樣的日子持續不長,一個暴雨的午後,陸少遊頂著額頭的溼發敲響了她們家的房門。
江寧寧從沒在這片普通職工的宿舍裡見過他,也不知道陸少遊是怎麼準確無誤地敲響她們家的房門的,但她知道他前來一定跟自己父親有關,因而用期待又忐忑的眼神巴巴地看著他。
而陸少遊果然是天降福星,他笑了下,言簡意賅說:“轉告你媽媽和你姐姐,我爸爸說你爸爸沒事了,明天就能回家。”
江寧寧驚喜地原地蹦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把這個訊息分享給焦灼煎熬中的家裡人,“媽!姐!說爸爸沒事了,明天就能放出來。”
燕芳婷和江芸芸一齊從裡屋出來,臉上是不可置信又難以掩飾的喜悅。
“真的?誰說的?訊息可靠嗎?”江芸芸問。
江寧寧道:“陸少遊說是陸廠長讓告訴的。”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燕芳婷長吁了口氣,繼而朝門口張望了下,問:“少遊這孩子人呢?寧寧你怎麼也不讓人進來坐坐,這麼大的雨!芸芸你追出去看看。”
江芸芸知道她媽媽還有很多事情想問陸少遊,聽話地拿了把傘,追了出去,江寧寧緊跟在她身後。
下了筒子樓,還沒撐傘,江芸芸停下了腳步,江寧寧在她身後探出個頭來,只見不遠處的雨地裡,陸川航不知道從哪弄來了一輛摩托車,他在車頭撐著一把傘,饒是如此仍被雨水濺了個溼透,樣子十分滑稽可笑。
見弟弟過來,陸川航揪了車頭的傘趕緊過來迎他,問:“你都告訴她們了?”
陸少遊點點頭,“嗯。”
陸川航用外套擦了擦車後椅,扶他弟弟上車,抱怨道:“你這小子,讓你雨停了再過來,你偏不聽。這雨下的!要是讓媽知道我偷帶你出門,她能罵死我!”
陸少遊笑著回他,“哥,謝謝你載我過來。”
陸川航一個轉頭,看到江家的姐妹就立在樓道口,他故作瀟灑地擺擺手,酷酷地說:“小姑娘們,回家去吧!我爸說江叔叔沒事,他就肯定沒事。你也不用哭哭啼啼地來上學了。”
陸川航和江芸芸是同一個年級一個班,這最後一句大概是說江芸芸,江寧寧想她姐姐有每天哭著去上學嗎?
陸川航說完,讓他弟撐傘,就準備騎車瀟灑離開。可惜大概是雨下的太大,發動機淋了水失靈,陸川航發動了幾次,摩托車發出一長串突突突突的聲音又歸於平靜。
陸川航惱火地踹了幾腳這該死的摩托車,突然轉過身吼她們姐妹倆,“看什麼看,沒見過人騎摩托車啊?!”
江寧寧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是沒見過發不動車子還又踹車又罵人的!
陸川航惱羞成怒地將陸少遊從後椅上拽下來,抱著就走,摩托車也不要了。嘴裡罵罵咧咧道:“都怪你小子,害我出醜!”
陸少遊也有點臉紅,把頭埋在他哥哥懷裡,一聲不吭。
江寧寧笑的肚痛,又覺得這樣對待她們家的“恩人”不好,她偷眼去看姐姐,只見一貫冷清的江芸芸,臉上也有偷掩不住的笑意。
許是這件事情讓江家的姐妹對陸家的兄弟印象大為改良,加上父親工作改變的關係,兩個家庭的大人小孩算是進入了短暫的蜜月期。
江寧寧是最頻繁跟著父親進出陸家的,她絲毫沒有身為司機女兒的自覺,而陸炳生也很是疼她,他自己只有兩個兒子,似乎把江寧寧當成了半個親生子,一有空就逗她玩,教她下象棋,出門在外不記得給兒子帶禮物也不忘給江寧寧買娃娃。
江寧寧整天伯伯長伯伯短的,她那個時候單純以為陸炳生和江衛國是鐵哥們,故而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個外姓叔伯的寵愛,從沒想過她的受寵會有別的原因。
時光荏苒,小孩子長大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她一直就讀廠裡的附小、附中,和池城、莊羽、朱曉萌一起打鬧著長大,或許還有陸少遊。
陸少遊跟她或許因為家庭的緣故來往多一點,但他從未打入過他們的小團體,陸少遊是大領導的兒子,學校所有老師的心頭寶,挨不得碰不得,加之品學兼優,標準的外國鍍金學來得英文發音襯的他們都成了大大的土老帽。
說實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