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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衝秀眉微斂,清冷道“我路過亂葬崗,見有一白狼守在她墳邊嗚咽,覺得奇異,又聽聞墳中似有細弱氣聲,便將她從墳裡挖出……詭異得很,被剜了心竟然尚未斷氣。可我見她哭不出來,睜不開眼,便想著送來給大薩滿看看!”
老者接過襁褓,輕輕展開,見心口一道乾淨利落的短仄刀口,血染全身,仍未乾涸,被剜心的傳言確實不假,可她鼻間卻有氣息孱弱斷續,微不可聞……
老者皺眉,搖頭嘆氣道“慕容垂的刀從來狠快,狠快啊!只是人心乃精魂元歸之處,人沒了心,怎能活命?我老人家也只能給她洗淨,好生送她上路而已!”,抱女嬰入廟,找來一卷玉色絲線,撥亮燈火,在燈下一針針將那傷口縫合,看著那歪歪扭扭的線頭,抹汗道“可憐的孩子,我老人傢什麼都精通,唯獨這針線活不太好!你莫怪啊!”
管事老奴打來清水,就著燈光親手將女嬰滿身血汙擦淨,“好漂亮的孩子啊!”,管事老奴一聲驚歎,接著又連聲悲嘆“可惜了!可惜了啊!”……
新生嬰孩總是皺巴,這孩子卻如同一枚絕好脂玉雕琢而成,膚色盈白,渾身似氤氳環繞著柔潤的皎白月光一般。而當她緩緩睜開眼來時,靜謐了滿室,那雙眼竟也是如鎏了一層淡金一般,璀璨流光。慕容衝那張絕世容顏也難隱驚詫之色,道“她,竟有一雙與我相似的眼珠!”……
老者端詳女嬰片刻,拈鬚思量“人心乃精魂元歸之處,而眼卻是精魂靈睛,這孩子之所以能無心而活,是因這雙眼珠有吸聚天地的靈力,留住魂魄駐身不去!這孩子絕非凡胎啊!”,疼惜的輕點點她眉心,道“以玉線幫你補傷,你又生得如此玉潔,便叫你玉瑤吧,願你有玉之五德,平安終老……我慕容翰年過七十,從未想過收徒,以後你便叫我老人家一聲師傅吧!”,那女嬰似聽懂一般,眼眸忽閃,引得老者更是憐惜。管事老奴笑語插言“多少人想拜大法師為師都不可得,大法師竟是願收她為徒?這孩子也算因禍得福了!”
老者見女嬰小手伸向慕容衝,口中微呀,笑道“鳳皇,她得你所救,與你有緣,這是想要和你親近,討你抱抱啊!”
慕容衝似遲疑了一瞬,仍是伸手小心抱過,看著一臉純真的可愛女嬰,他眸中卻星光黯然,清冷紛雜,若有所思道“她有大薩滿照顧,定能平安長大!”
老者輕嘆一聲,輕撫撫女嬰額頭,道“她多生多劫,只怕我老人家也未必能護她長久平安……而無心之人,若不能善終,精魂必將無所依歸,只得灰飛湮滅,再無下世!”……
“灰飛湮滅,再無下世?!”,慕容衝抬眸望向屋外昏晦夜空,低聲輕念……
作者有話要說: 初來乍到啊!
☆、荒野蒼茫人獨立(1)
天蒼野茫,逃了一天一夜,跑死了那匹瘦馬,卻不知眼下是何處了,北方風利,傷肌刮骨,我四顧惆悵,唯不遠處一座寒風中抖蓑飄搖的破敗廟宇讓我稍感安慰……
我叫慕容玉瑤,算起來還是大燕太祖慕容皝的重孫女,可惜在我出生的前一年,大燕便已亡於秦國了,而我那曾有“戰神”之名的祖父慕容垂卻在亡了大燕的秦王符堅那任了個舉足輕重的冠軍將軍。做了十四年的亡國奴,也似順風順水,榮華富貴,可聽說此前我那祖父趁戰領兵而出時,據了大燕舊都鄴城不返,是有復燕之勢,可復燕便得有兵,有兵便需戰馬,據說北方河西的鐵弗部好馬甚多,部族首領劉衛辰也有交好互通之意,便提出以良馬三千為聘,娶個孫女……
我那名義上的父親慕容寶是祖父的嫡長子,妻妾甚多,女兒甚多,我排第四,其上三個阿姊都待字閨中,慕容寶卻決定將我嫁去給那傳說兇險陰狠且已年近半百的劉衛辰。哼,想都別想!
我是在阿旁城的薩滿廟由師傅撫養長大的,十四年,慕容寶似從沒有過我這樣一個女兒,端端要換馬了偏就想起了我來,趁我師傅外出雲遊,卑鄙的將我以得知我母親下落為由騙了回去,哪知剛一進宅門,便將我綁上了嫁輿……
他們不仁,我便不義,在鐵弗部放了把火,燒了營帳,趁亂逃了,想來這件壯舉傳到慕容寶耳中定會將他氣得血脈濆張,兩目瞋裂,想想便讓我格外歡欣鼓舞……
……
跨進那朽枯欲傾的破朽廟門,那土夯的神龕上貢奉的不是神靈,而是塊漆黑斑駁似被火燒過的木頭,唔,想來是哪家的神位,唉,這真真是個亂世,自家先人的神位也無法妥善保護,只是神龕前好歹貢奉了幾塊黃黑的粗餅,也可見幾分後人的孝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