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見狀疾步走過來:“小崽子,大過年的,哭個啥?不就吃了個‘娛樂餡’嘛,有啥好哭的?”
那板油怕捱打,忙止住嚎啕,抽泣道:“沒……沒什麼,俺有點想俺娘咧。”
西瓜皮摸摸他的光頭,變戲法地塞了根火腿腸給他。
“不要想了,越想越難受!哪個要你偷電纜?有詩寫得好啊,做人切記莫犯法,犯法就是雞和鴨,丟進號子蹲三年,任人罰來任人掐!”念罷,西瓜皮扭頭望一眼老李,回過頭繼續設壇佈道,儼然管教幹部派頭,“不過你也不要自暴自棄嘛,以前俄國有個大腕說過,沒住過監獄的人不是一個完整的人。現在你也是個完整的人了,你在外面沒讀幾天書,在這裡可是讀大學,這裡叫社會大學!”
俄國有哪位高人說過這話嗎?老李一愣,很快明白了西瓜皮恩威並施的用意,是啊,這裡是看守所不是療養院,不能想哭就能哭,想笑就笑,這裡還有其他人要為你的言行舉止負責任,搞不好就會連累大家一起吃皮肉之苦。而且真的不能想過去,更不能想爹想媽想老婆想孩子,確實是想了也白想,越想越難受……
一夜無話。
大年初一早上,大家都被鞭炮聲驚醒了。
當時本市尚未“禁放”,初一早上各家各戶各單位都要放開門鞭放、點幾柱高香,有條件的還要弄點三牲五穀、時饈鮮果請神靈享用。饅頭山看守所也不例外,每個院子都放了鞭炮。
眾人醒來後,趕緊起床疊好鋪蓋,大拿們還在昨晚特意留的半臉盆水裡淨了手。
瓜皮在號門處立了三根白梅花,點燃。青煙嫋嫋中,他閉上眼,唸唸有詞,接著雙手合什,作揖,有板有眼地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後,再緩緩站起,雙手合什,作揖,慢慢離開。
接下來是阿飛,再依次是老李、三鬼子和幾個板油,每個人都畢恭畢敬,表現得很虔誠。號子裡的氣氛神秘而壓抑,眾人彷彿怕驚動了神靈,說話都悄聲細語,走路都躡手躡腳。
六圪旦在組織放茅,他當然知道每個號子裡此刻在做什麼,因此沒有像往常一樣扯著嗓子吼,而是把號門一個個都開啟,讓各個號子裡的人自覺地輪著去茅房。
拜完神,大家都走出了號門,微笑著互相拜年。大拿們還走到其他號子裡,和熟識的人握手、互相敬菸,管教幹部和牆上巡邏的武警戰士對此都不置可否。
大年初一的早飯加了餐,除了玉米麵糊糊,兩人共一個熟雞蛋。大家正在歡天喜地,幹部辦公室卻突然傳來一陣咆哮。
“***六圪旦,你昨天扣肉餡、扣麵粉,老子都睜一眼閉一眼算了,哪曉得你今天竟然變本加厲,連一人一個的雞蛋都要蚊子腿上刮肉,攔腰砍一半,***你就不怕噎死!?”是老朱憤怒的聲音。
“朱幹事,我,我是想中午再給他們……”是六圪旦怯怯的聲音。
“啪!”巴掌聲餘音繞樑,不過令人遺憾的是,不知道是落在了六圪旦欠揍的臉上,還是老朱的辦公桌上,“好大的膽子,還敢狡辯?說,怎麼罰你!?”
“朱幹事,我再也不敢咧,我這就下去……”
“現在懂事了?早吃屎去了?這樣吧,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也懶得動手,你自己‘清理門戶’吧!”
“清理門戶”就是掌嘴,自己“清理門戶”就是自己抽自己嘴巴。於是接下來耳光響亮,大家都聽得真真切切。
“啪”“啪”“啪”……
號子裡有句俗話,叫“二扛四哼六討饒”,意思是挨兩下要扛住,挨四下開始哼哼,挨六下才能討饒。哪知道六圪旦這個沒出息的軟蛋剛自己抽了三個耳光,就開始偷奸耍賴了,“朱幹事,我再也不敢咧,您大人大量,就當我是個屁,放了我吧……”
這話委實讓人捧腹,可聽牆角的眾人不敢笑,只能一個個瞪著眼,鼓著嘴,滿臉脹得通紅,使出吃奶的氣力憋住笑聲,樣子極其滑稽。有膽大的大拿便乘機起鬨架秧子:“朱幹事,您千萬別放了這個屁啊,不把***抽成豬八戒不算完!”
這一下,不僅老朱笑了,連牆上扛槍戒備的武警戰士也笑了。老朱索性推開窗戶,衝著院子嚷了一嗓子:“***你們是有期,老子卻是無期。今天就敞開來讓你們笑,就當是給老子拜年,笑吧!”
如皇恩大赦,頓時春雷乍破一般,院子裡爆出震動高牆電網的笑聲,有的捧腹而笑、有的彎著腰笑、有的閉上眼睛笑、有的掩口而笑,奇形怪狀,最後以笑逗笑,越沒個完結。
就連六圪旦自己也笑了,因為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