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的心迅速下沉,像是被綁上鐵塊扔進海里,鹹鹹澀澀的感覺轉瞬沒過心頭,“鍾艾,你別鑽牛角尖。”他抬手,想要抱抱她。
也許這個時候,擁抱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吧。
可在他的手觸到她肩頭的一剎那,鍾艾悄然側過身,她的動作細微,但拒絕的意味很明顯,“不要再說了,我覺得我們都需要時間冷靜一下,拎清對彼此的感情。”說完,她頭也不回地抬腳離開。
不知是因為她的嗓音太漠然,還是轉身的姿態太絕然,以至於季凡澤一時僵在原地,只怔怔地看著她後腦勺上的那顆丸子頭隨著腳步起伏一晃一晃的,漸行漸遠。
冗長的臺階,就在腳下。
白月光打在上面,斑駁的光影彷彿在記憶中鑿開了一個洞,鍾艾又看到了三年前的那個夜晚——最後一次離開這間醫院時,一樣的臺階,她一個人走。
現在,她也是一個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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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床上。
沒有近在咫尺的灼熱氣息哼在鍾艾耳畔,沒有比星星還炫目的黑眸靜靜地凝視著她,也沒有和著月光一起鑽進她耳朵裡的甜蜜情話,什麼都沒有,她的枕側是空的,心也是空的。
臥室裡靜得能聽到心臟空落落的迴響聲。
假如愛情是一道證明題,需要極其細緻的分析才能給出肯定的答案,那麼鍾艾此刻就像個學渣一樣,她抱著被子,把臉埋進枕頭裡,用她那混沌不堪的腦子一直想,一直想,似乎要想到神思通透的那一刻為止。
她不承認自己鑽牛角尖,她只是介意。
當然,她介意的並不是今晚從誰嘴裡得知真相這一星半點的時間差,而是自己最愛的人曾經帶給她那樣的災難,又或者,一直以來這個男人對她的感情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正如從情敵口中說出的、讓她無以反駁的那兩個字眼——
愛情,還是同情?
想想所謂的“同情”也不是無跡可尋。孟晴問出的那個問題在季凡澤聽來也許是挑釁,但在鍾艾聽來簡直是一語中的:像季凡澤這種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呢,可他為什麼偏偏看上她?
從心理學角度上說,內疚是人類的一種基本情緒,季凡澤顯然因為曾經害過鍾艾,而產生了內疚情緒。並很有可能在此基礎上,應驗了心理學家霍夫曼提出的一個虛擬內疚理論——對別人的痛苦產生移情性反應。所以這樣說來,季凡澤一開始對鍾艾產生的特殊感覺,大概並不是因為愛或心動,而是他對自責與內疚的移情。
真的是這樣嗎?
鍾艾把臉在被子裡埋得更深,就像一隻雪地裡打滾的傻狍子,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專業到底是害了她,還是幫了她啊。
隔天是星期六,沒有晨光。半夜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到早上天還陰著。
昏昏沉沉中,鍾艾聽到手機發出清脆的提示音。
心思隱隱顫動,她頂著兩個黑眼圈,摸索著拿起床頭櫃上手機。她本能地以為是季凡澤,卻在點開簡訊的那個剎那,她無奈地拍了拍腦門,瞧她這記性。
簡訊是杜雨兮發來的,只有一句話:你找沈北了麼?
要不是對方提醒,鍾艾差點忘了這茬,比起她的糟心事兒,雨兮才是真正身在痛苦中的人。她趕緊退出簡訊介面,從通訊錄裡翻出沈北的電話,按了下去。
沈北的聲音聽不出異樣,難得不用加班,他似乎心情不錯。不等鍾艾說正事,他搶白道:“臺裡發了兩箱荔枝,我和笑笑吃不完,我現在給你送點過來。”
鍾艾難得沒有拒絕,“正好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聊聊。”雖然她不確定沈北對她的話能聽進去多少,但為了雨兮,她總要試一試。
沈北不諳她的心思,語調輕快:“嗯,我大概半小時後到。”
“好的。”這小段時間足夠鍾艾釐清思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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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的何止是鍾艾,還有另一個男人。
在鍾艾家樓下的花圃旁,靜靜地停著一輛黑色SUV,一整夜都沒有離開過。季凡澤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大半夜把車開到這兒來,然後在車裡度過漫漫長夜。
其實,鍾艾從醫院離開後,他本來是帶著灰敗的心情驅車回到城東別墅的。好幾天沒回來過,桂姨看到他時相當驚訝,立馬跑前跑後地服侍著,又是給男主人放洗澡水,又是吩咐廚房準備宵夜的。
熟悉的傭人,熟悉的環境,可季凡澤卻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尤其是躺在那張鬆軟寬大的King Size大床上,他不自覺地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