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情那麼好笑?”
王新民揉著眼淚道:“是這樣,一家子倆口,一個左眼看得見,一個右眼看得見。那個,一個右眼帶著眼套,一個左眼帶著眼套,整個就一家子的加勒比海盜……哎喲,笑死我了!”
詹遠帆一下子心虛了,狠狠地瞪著王新民,又不斷地拉他的手,可是王新民的笑,怎麼都忍不住。
費勁手摸著自己的嘴唇,先是有些迷惑,後來想到了什麼,哈了一聲,也笑了起來。兩隻眼睛笑得彎彎的,嘴巴咧開,露出一口的白牙,上牙床的兩隻虎牙尖尖的閃閃發光。
桌面上其他的人都有些傻了。這個笑話,來無蹤去無影,根本沒有辦法體會到好笑的地方嘛。費媽媽更是莫名其妙,呸王新民:“你也是做爸爸的人了,怎麼這麼沒頭沒腦呢?”
費勁站了起來,隔著位子去拉他媽媽的手:“老孃,你也太遲鈍了。肯定是我們家那個沒心眼傻乎乎的傢伙啊,他肯定是在問新民哥,能不能把他的眼睛給我一隻呢?”
費媽媽眼淚下來了,趕緊使勁地擦,啐道:“真是傻缺,沒心眼啊,要是能夠,我不是早就把自己的眼睛給兒子了,怎麼會輪到你呢?”
詹遠帆羞愧難當,站起來就往外頭走:“啊,那個,我出去上趟廁所……”溜了出去。
王新民趕緊說:“我跟出去看看……對不起哈,阿勁,我還真沒有想到他臉皮那麼薄。”
“不是臉皮薄啦。”費勁安排他媽媽坐下:“他就是那麼個糾結的人,他對人好呢,就怕別人不領情,人家要領情呢,他又難為情……”
王新民已經出了包廂了,先去廁所看,見那人站在便池旁正在抽菸呢,燈光下,臉紅紅白白的。王新民往他旁邊一站,討了根菸,點燃,抽了一口,嘆氣道:“現在跟家裡不能抽菸了……我本來就沒有什麼癮,不過為了孩子,還得再約束自己……費媽媽講話,你別介意,她呀,那也是感動的……阿勁當眾這麼一說,也是讓老人家,包括我們家的老人知道,他的選擇,是……”
“我知道。”詹遠帆悶悶地說:“他媽媽雖然一直不死心,不過對我算是很不錯的了。說也奇怪,你說,他媽媽那麼精明厲害的一個人,怎麼這事兒上就那麼通情達理。我們家兩位老的,性子弱,膽子小,偏偏死活不鬆口……”
“嗯,我能夠理解。也許費媽媽是被阿勁嚇壞了,他十幾歲那時候,嚇人得很。你呢,在家裡,就算辛苦,也從來沒有違逆過老人家吧……其實有個很好利用的地方呢。阿勁是按摩師,你爸媽年紀大了,讓阿勁給他們按摩按摩,多交流一下,讓他們也知道,你選擇阿勁,是最好的,對你的幸福而言最好的選擇……”
“那個,我怕阿勁受委屈……”詹遠帆低聲說道:“也怕阿勁耍我爸媽……”
“我能理解。”王新民把菸頭扔掉:“但是你要相信,阿勁做什麼,也是為了你們兩個的將來。而且就算他有鬼花招,他也是不願意傷害別人的。他受過傷害,知道那種痛苦。更何況是你,是你的家人呢?不如這樣吧,這話我跟他說……嗯,你也別呆這裡了。不然,費媽媽要不心安呢。說不定,阿勁還會怪在你的身上……”
詹遠帆點點頭,揉了揉鼻子,跟著王新民一起走出了這個高檔的洗手間。
心眼(18)
心眼(18)
費勁一沉默,詹遠帆就開始胡思亂想。
吃完飯送完各色人等,兩個人回到家,照例爬樓梯。詹遠帆已經很習慣爬樓梯了。幾乎沒有人走的樓梯,像是一個私密的空間,但是確實又是公共場地。跟費勁同居後,詹遠帆在無數次的爬樓梯的過程中,總計遇到過三次旁人,其中一次,一個老頭,開啟感應燈,看到倆青壯男人無聲地爬樓,差點給嚇出心臟病。還是費勁解釋了好久,老頭才沒有打電話報警。老人家氣呼呼地說,你們倆爬樓就爬樓,幹嘛不出聲,幹嘛不開燈。費勁很誠懇地說,他是個盲人,開燈浪費電,而他的這一位朋友,特意沒開燈,是為了體會做盲人的辛苦。
老頭被哄得差點流下淚來。
所以詹遠帆常常在思考一個哲學或是人生的問題。人撒謊,到底看不看得出。一個人,一天究竟要撒幾次謊,撒謊之後,會不會內疚,會不會心虛。他想的所謂“一個人”,其實就是指的費勁。當然,詹遠帆本人也會撒謊的。做生意,搞應酬,十句話中不一定有一句是真實的。但是總的來說,詹遠帆避免撒謊,因為他覺得,謊言被拆穿,是一件無比恐怖的事情。尤其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