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呢……”他沉吟半晌,“要不就封棺吧,和外頭隔斷了,過不了多長時間也就去了。”
她聞言,臉上的表情簡直崩潰,勉強掙扎出聲:“大人,上斷頭臺也是一刀了事,沒有補一刀的道理。”
他沒接話,踅過身問內閣的人,“諸位大人以為如何?”
東廠辦事滅絕人性,活人封棺令人髮指,學究們聽得駭然,“這樣手段未免激進了些,換個法子倒不無不可。”
死還是得死,不過死法有不同。肖鐸心裡冷笑,同樣是死,手段差異,結果還不是一樣!這些文人就愛裝腔作勢,瞧著叫人作嘔。
“才剛娘娘的話,大夥兒也聽見了,我倒覺得說得有理。既然死過一回,就不該叫人死第二回了。天不收,硬塞,不是讓閻王爺為難嗎?”他撫了撫下巴,“把人從名額裡剔除也就是了。”
這回文官們不幹了,“殉葬者宜雙數,如今五十八變成五十七了,怎麼處?”
肖鐸道:“這個不打緊,我剛從承乾宮過來,貴妃娘娘和大行皇帝鶼鰈情深,先前乘人不備,懸樑自盡了。這會兒已經換了鳳冠霞帔小殮停床,等明兒大殮過後梓宮再入謹身殿,這麼一來人數仍舊不變,非要再死一個,反倒變成單數了。”
眾人面面相覷,皇帝晏駕,正是帝位懸空的時候。按理說貴妃應當全力扶持榮王,這當口說死就死了,裡頭貓膩大家心知肚明,不過不宜道破罷了。這也是個震懾,東廠可不是隨意能駁斥的。這位提督面上和善,乾的事萬萬沒有那麼光彩。左不過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江山換人來坐,只要批紅還從他手裡過,誰也不能奈他何。
“既這麼,那就把名字劃了吧!”翰林學士託著票擬道,沾了墨剛要下筆,被肖鐸抬手阻止了。
“劃倒是不必劃,娘娘既然蹈過義,也算對大行皇帝盡了孝心的,不能平白在棺材裡躺那一遭。”他略頓了頓,側身看票擬上的徽號,“貞順端妃,我瞧不錯,就這麼著吧!”
他搖身一變,成了天底下最公正無私的人,內閣學士怔半天,遲疑道:“肖大人,古來沒有活人受追諡的,您瞧……”
他有些不耐煩,蹙眉道:“閣老未免太不知變通了,娘娘的徽號誰還放在嘴上叫不成?同大行皇帝的宮眷一道稱太妃,進泰陵守陵也就是了。”
音樓之前在房樑上吊過,腦子鈍鈍的轉不過彎來,說到叫她再死一回才清明瞭點兒。坐在棺材裡聽他們你來我往,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掌印肖鐸,大有些意外的感覺。
她進宮時間不長,見到的太監很多都拱肩塌腰。因為底下捱過刀,當時怕疼沒有死命抻腿,到後來就留下後遺症,佝僂一輩子,再也站不直了。這位權宦卻不同,他身姿挺拔,和那些大臣沒什麼兩樣。硬要說區別,大概就是臉色蒼白些、長得標緻些、態度也更強勢些。
世人常說司禮監掌印沒人性,他領導下的東廠無惡不作,誰落到他們手裡,剝皮、抽腸,管叫你後悔來這世上。音樓一直以為肖鐸是個面目猙獰的人,然而中正殿第一次見到他時,除了疏離,並沒有感到很恐懼。可能真正的惡人反而長著偽善的面孔吧!但要說他壞,內閣打算處死她,他反過來替她開脫,還附贈個徽號給她,這哪裡是傳聞中的惡鬼,簡直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不光她這麼想,內閣的人也認為肖廠公今天有點怪,說不定這位才人是他家遠房親戚也未可知。這麼一來就沒什麼好計較的了,翰林院學士一迭聲應承:“是是,移宮守陵合乎規制,一切就依肖大人的意思辦吧!”
都說妥了,卻不見棺材裡的人有什麼動靜,曹春盎忙上前,蝦著腰道:“老祖宗移移駕,奴婢伺候老祖宗下地。”
音樓成了太妃,自動在太監們嘴裡晉升為老祖宗了,真是個響亮的名頭!
兩腳著地的時候,才敢確定自己還活著。就是腿裡沒力道,走路有點打飄。再回頭看殿裡林列的棺材,裡面有很多朝夕相對的姐妹,她們沒有她這樣的好運氣,也許現在都已經過了忘川河了。她吞聲抽泣,哀悼那些早殤的人,也暗幸自己的劫後餘生。眼下這樣已經是天大的運氣了,守陵就守陵吧,總比死好。嘗過了上不來氣的滋味,頓時覺得活著真幸福。
她跟在肖鐸身後出了欽安殿,摸了摸脖子,懸樑的時候整個身體的份量集中在那方寸之地,現在嗓子裡像塞了團棉花,又痛又堵。她想謝謝他,出不了聲,便拉他衣角揖了揖手。
肖鐸看她一眼,輕描淡寫道:“臣是舉手之勞,不敢在太妃跟前居功。不過您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