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達拱手一揖,恭敬而得意。
“眾卿以為呢?”
玄明環顧眾臣,只聽到唯唯諾諾的附和聲。
自古后妃行為不軌是大罪,誅九族亦屬尋常。何況這回搭上了護國寺怪力亂神的占卜,眾人自然心知肚明,靳氏一族大概是保不住了。因而就算是平日裡的“靳黨”,為免引火燒身,此時也都變了臉。
我的頭越來越低,心中如同擂鼓。當初不是沒有想過後果,甚至滿心惡意地想“若是司馬熾死了,我就讓你上皇后陪葬”。可事過境遷,如今幾條性命甚至靳氏滿門活生生地擺在自己眼前,想起那日嚴信還法外通情地為我傳話,又想起天真爽朗的嚴守……雙拳捏斷,心裡的內疚翻江倒海。然而事已至此,又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過失於萬一而不牽連雲林館眾人呢?
思及此,玄明又問:“司馬國公有何高見?這裡,只有你當過皇帝。不知前朝宮中,可有類似的事?司馬國公又是如何處置的?”
耳邊迴響起那夜,玄明意味不明的話語:“眼下朕還不想讓他死……他的榮寵,遠沒有享盡……”
我恍惚地伸出手,拉扯不及,司馬熾已行出列,安然跪於階前。
此時的他,一言不慎,人頭不保。我不及多想,跨步在他身邊跪下,搶先道:“臣婦想進一言。古語有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說的是女子出嫁後,生為夫家人,死後靈位不歸,續為夫家鬼。不論是榮是辱,是人是鬼,抑或妖,皆與父家無干。普通百姓人家如此,想來,潢潢天家更應如此。”
不論這一番強辯是否有理,起碼司馬熾不必為首衝之言。
玄明饒有趣味地看著我,道:“早聞國公與夫人形影不離,恩愛有加,看來所聞非虛。”
他移目至司馬熾,又道:“適才朕正想說,國公以前空置後宮,只與梁皇后一人相守,怕是從不曾遇過此等醜事。所愛之人一心愛己,如此人間至美,確讓朕羨慕得緊。及梁後沒於流沛,轉眼又得夫人生死相隨,國公果然春風解意,魅力不可言說啊。”
司馬熾含笑回道:“男女情愛之事紛繁雜復,初衷卻不過愉己。有博達者一日觀遍長安花,亦有冥頑者執守一枝單放,各自妙處,不在其中者不可領。臣獨愛一人與陛下廣蓄眾美,說到底,其初心一而貳於方式罷了。‘人間至美’之辭,陛下過譽了。”
玄明朗笑道:“國公總是如此淡然不迫,從不知‘失態’為何物啊。”
司馬熾略回首看了看頹然於地的靳月光二人,又道:“關於陛下眼前的煩心事,其實前朝確有先例可循。晉皇室中不知幾代之前,亦有狐妖為禍後宮。狐妖善淫,存心險惡,以戲弄人為樂,附體時男時女,令人難以分辨。臣想,如今漢宮中的這妖,說不定與當年晉宮中的是同一只。時而附於上皇后,誘惑嚴將軍;轉瞬附於嚴將軍,又對上皇后虛與勾引,如此,二人被妖術蒙心,誤以為對彼此心生愛意。”
“竟有這等奇事?照你這麼說,他們二人都不過是受害者?”
“不僅如此。當年臣還聽聞,狐妖忌恨同類而領地心甚重。即是說,一地若出現一隻狐妖,便不容其他妖物共存。所以,此妖既在宮中,百里之內便不會受擾,靳車騎家中,自然也不會再有。“
這整件事,不過是玄明借護國寺之名掩蓋其殘暴之實而已。又或許,單純只為了一種樂趣。畢竟,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當司馬熾在混亂的靜月光宮裡就著玄明臆想出來的把戲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時,我揣想起玄明的思緒,不禁覺得,若共生在平和安定之年,間中又沒有這許多糾纏瓜葛,這二人說不定會是投契的玩伴吧?可以想見,當初在豫章郡王府中,他們的投壺玩樂會是如何的其樂融融。然而妄想終歸只能是妄想。各自的天命,將他們帶上不同的道路,摒絕了所有可能和假設,一去不復返。
玄明帶著陰惻的笑意,靜默了很久。最終,他起身輕描淡寫道:“既然妖邪已經捉住,眾卿可以散了。國公與夫人所言甚是,此事與靳大將軍無關。靳卿回去閉門思過幾日,謹言慎行罷。至於這二人,雖為邪物所惑,傷風敗俗是實。就讓上皇后閉門思過,男的麼,處剮刑。依朕看,說不定妖邪還附在他身上。”
是夜的那場大戲,就在靳月光淒厲的慘叫聲和嚴信的叩首謝恩聲中結束。行至清德門時,我轉身看著鬼氣陰森的皇宮,耳邊彷彿還隱隱迴響著上皇后絕望的叫聲。昔日的笑靨如花,風華驚世,瞬間化為皇城上空飄浮的渺渺煙雲。初嫁時的鄭重其事,站在身旁丰神俊朗的天之驕子,整個世界都盛放在自己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