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沉地看著我,然後,狂笑起來。
“你說得對,我怎麼不去死啊?”
他抑制不住地笑著,眼角有淚光。
一瞬的天旋地轉之後,我忍著脹痛的腦袋睜眼,已被牢牢壓制在他身下。
我驚訝地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他。
他俯首迫近,聲線依舊涼薄:“現在想我死,當初為何捨身拼命?後悔了麼,還是,原本就是假的?”
“玄明不是說,不要太久?宮裡紅燭易冷,你還不回去嗎?”
他如往日清蔚深秀的臉近在眼前,在我看來,卻又那麼遼遠,幾似陌生。
“阿熾,不要這麼對我……”
我對上他的目光,近乎央求。
僵持良久,他的眼神旁移,閃著異樣的光芒。我才發現方才猛烈的動作致使衣領散開,脖頸一側微涼。
他緩緩低頭,埋首在我敞露的衣領裡。
那是我從未有過的奇妙感受。好像渴求了很久,灼熱的肌膚終於等到的舒適觸感,足以令身體敏銳地顫抖,叫囂著更多。
他伏在我胸口,悶聲道:“你得逞了……”
然後略抬起頭,長髮滑落,眼神模糊,說:“你得逞了。可是能不能,不要回去?”
我雙手抬起他的臉頰,讓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阿熾,我不是蘭璧……”
他撫著我的手低頭,額尖相抵,輕道:“雲靜,不要走。”
一滴淚滑落,涼涼地透入髮際,唇間印下綿綿一吻,有一絲血腥,香甜地蔓延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6 章
金獸生煙,薄霧濃雲,玉紗杳渺。
關於那一夜,記憶裡是一片水汽氤氳,泛著漫長而蒼老的煙白色。
無邊無際的混沌之初,我們沉湎於愜意的暈眩裡,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強烈慰藉,心照不宣地默默完成一切。
所有心智都被矇蔽,似深深墜入虛靜的幻地,視之不見,聽而不聞。恍惚間,另一些事物卻詭異地鮮明起來。若有似無纏身的薄衣,水玉插瓶中顛倒搖曳的花枝,舌尖焦灼惑人的粉末香氣,交相緊握的十指,細碎靡遺的嘆息,還有肌膚相觸時,溫熱滑膩的汗水和淚水……
那是兩分酒,三分藥,摻入五分絕望造出的極樂。
東方既白,晨露未晞。
身無分文的我們被鴇母不留情面地趕出門時,平陽城最勤懇趕早的匠人還未開張。
我拖著沉重的身軀,脹痛著頭腦,跟隨同樣頹唐不堪的司馬熾在灰濛濛的大街上逶迤行走,二人之間始終若即若離地落開兩步距離。
行過主街,行過石橋,行過英渠,一路上只有尷尬的沉默。我低頭試圖撫平皺巴巴的衣裙,一面絞盡腦汁:縱慾過後,應該說些什麼?
“昨夜,郎君還滿意?”太風塵。
“昨夜,我很開心。”太羞澀。
“昨夜……”
我面紅耳赤地晃了晃腦袋,覺得無論如何不能以“昨夜”開首。
“呵呵,你的頭髮亂了。”
“醉月居的嬤嬤太小氣,下次再不去了!”
……
怎麼想,都與“昨夜”脫不了干係。
我苦思無果,只好抬頭看風景。原來不知不覺,我們已行至遠郊,丹餘山霧氣空濛,有不畏寒的鳥兒低低掠過,發出號聲低啞。山前百頃竹林搖擺有致,譁然作響,一派冷徹氣象。我渾身一個激靈,忽然覺得寒意入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低頭呵氣揉搓著雙手。
我只顧著低頭,沒有發覺司馬熾已然停步,直到額頭驀地撞上他後背,才捂著頭錯愕抬眼。
從很早以前我就一直對自己說,自作多情要不得。據晨起察言觀色,此時他若撫著腦後淡笑道:“抱歉,昨夜藥迷心智多有冒犯,你別放在心上。”我也絲毫不會覺得驚訝,也許還能“哈哈”乾笑兩聲,答一句“好說好說”。或者以司馬熾一貫翩翩君子的作範,也許會說“放心,我會對你負責。”雖然名義上我們已是夫妻,我不知該如何再被他負責一次。
正因為我對他、對自己所抱的希望如此渺茫,他之後所做的舉動才會讓我那麼感動,差點泣涕漣漣。
他伸出手,緩緩將我牽進他披著的外氅中。眼前一霎灰暗,我愣愣地貼在他懷裡,感受他的雙臂環繞,從頭至尾覆著我的白皮毛大氅傳來他的體溫和安然的香氣。
呼嘯的風聲戛然而止,萬籟岑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