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地。
就在父皇堪堪要轉身的時候,手中傳來一陣溫軟的觸感,然後腳下一輕,跟著手的主人飛奔起來。
那是與胡女們截然不同的香氣,其實,那是與以往見過的所有女子都截然不同的香氣。我奔跑在悶熱得令人心窒的八月間,迎面卻飄來一陣清新怡然的春風,混合著青草花香。髮絲如水中絲絛般逶迤,若有似無地撫著面頰,卻彷彿比熱烈的胡女更撩人。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讓柔軟的長髮在指間穿梭,纏繞。
好像奔了一世,我們才在一處牆根停住,蹲下。她越過我往牆外探頭看了一眼,而我卻兀自沉浸在又一陣花草香中。
“好險!”
我看見她的手在眼前晃動,聽見她壓低了聲音叫道:“小王爺?小王爺……”
有沒有人知道,在耀眼的陽光下,女子透著光暈的臉,格外好看?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女,白皙的鵝蛋臉因為片刻前的奔跑而泛紅,就像初夏新鮮的桃果,嬌嫩欲滴,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我爹方才在帳外看見你,趕忙讓我來領你離開。”
好新鮮的桃果,真想咬一口。
“我爹就是梁司徒,在宮裡見過你的。”
咬一口吧,就一口,不要緊的吧?
“小王爺也忒大膽了,光天化日之下敢去伎樂館。”
頭好疼,是不是就快昏倒了?趕快咬一口吧,昏倒就沒機會了……
“還好我跑得快,小王爺?小王……啊!”
她蹙著眉狠狠地瞪著我,一手捂著臉,另一手本能地打了我一拳。我往後倒去,就像快樂的棉花一樣,帶著笑,舒服地飄在雲間,沒有絲毫痛感。
咬到了……呵呵!
我恍惚看見她慌張地要來扶我,白裡透紅的臉上,赫然留著我的牙印。我咧嘴,開心地衝她笑起來。
那是我昏倒前,最後的知覺。
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飄著漫天的桃果,瀰漫著青草花香,在春風裡飛奔的少女溫柔地牽著我的手,妖嬈的胡姬舞著胡旋,看著我們又笑又跳。然後我睜開眼,看見高大威猛的梁司徒,和他正被我牽著摩挲的大手……
我驚起,一把甩開那隻手。因為動作太過突然,且透著嫌棄,我分明看見大司徒眉眼間有些受傷。
“咳咳……”我捂著嘴掩飾尷尬。“這是哪裡?”
“回殿下,這是西營大帳。”梁司徒威嚴道。
“你醒了?”方才立在父親身後的少女神情關切地走上前來,卻在兩步之處忽然停住,好像對被我咬的事還心有餘悸。
正想編個藉口挽回面子,卻見她忽然轉過身去,“你尿床了!”快步走出大帳之前,她最後留了這句話。
我看著自己的襠部,驚慌失措地差點滾下床來。明明已經過了尿床的年紀啊!
梁司徒負著手,看著我的神情有些複雜。一張威嚴的臉,愣是透著些同情、和藹,還有強忍著的笑意。
在一般人家裡,身為男子的那些事,是該由誰教導的?父親?兄長?
事後再看,我千里迢迢跑到西營,別開生面地讓陌生的當朝大司徒大將軍教導我何為男子精氣,“過了這一日便可稱為偉丈夫”“是生兒育女之元種”。
當然,若把時間再往後推一推,由岳父教我這些倒好歹是另一種說法,可縱是那樣,也不免讓人羞愧。幸好後來大司徒常年駐守京外,君臣沒再頻繁見面。
那日之後,我在宮裡惶惶不可終日。在她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了丟人的事,讓我既想去見她又不敢去見她。後十日,父皇不知從何聽說,還是知道了我去過伎樂館之事,勃然大怒。我沒有辯解,便被禁閉在荒涼的西宮裡思過,只有一個老太監每天給我送飯。一日,忽然宮門大開,父皇急急地走進來,迎著我道:“冤煞我兒!”
原來,是蘭璧獨自進宮求見父皇,說我當日是為了去西營會她才會讓人誤會。父皇說:“原以為你中意羊氏女,何時又認識了梁家的女兒?你不辯解,可是為了掩護心上人?”我昏然不知如何應答,只想快些到西營找她。
為什麼?她這樣犧牲名節只為我不被父皇責罵?
梁府後院的葡萄架下,她一身杏色素羅裙,手執團扇,倚靠著長榻納涼。
我輕輕走至她跟前,她睜眼看我一眼,波瀾不驚道:“你來做什麼?”
“為什麼要那樣做?”
“大熱天的帶著你跑了那麼久,還被咬了一口,結果什麼都沒改變,我可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