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以後,春霄的餐桌上就日日有了雪粉齋的點心。魂魄本沒有形,吃多了不胖,不吃也不會皮包骨頭,春霄便無所顧忌,索性放開了胃口。時而想想,倒是比活著時要隨性了很多。
而杜尚秋就盡職盡責的充當了她的跑腿。杜家似乎沒給他燒什麼隨身東西,唯獨燒了不少元寶,他啥也沒有,就是有錢。漸漸街坊四鄰都知道了這杜公子是個為討娘子歡心肯下死功夫的主兒,有了什麼好玩意也就主動送到春霄府上去了。
春霄拿在手裡高興,但有時一想爹爹時常感嘆的什麼“由奢入儉難”,也要故作矜持的教訓兩句:“什麼都不看的就盡往家裡收,我看你生前也是個敗家的東西。”
杜尚秋也不爭辯,哈哈笑道:“這些玩意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娘子喜歡儘管買就是,咱們生前兢兢業業,死後再不緊著自己,豈不吃虧?就是要敗,也不過敗陽間一點紙錢。”
春霄哪裡是想真節儉,聽這理由舒心,也就繼續賞玩起來。杜尚秋便也繼續支著腦袋坐在她旁邊,眯眯眼看春霄時喜時驚的小模樣,笑的一臉滿足。彷彿殷勤的花匠,看著手裡的花開的豔麗,就猶如得到了世間最大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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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娘子,在做什麼?”這日杜尚秋進了春霄的屋子,只見她對著箍子裡的一塊布不停扎針,便湊上去細瞧。
大概也是他累日的殷勤終於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春霄對他總不請自來的出現在自己的閨房裡已不見怪。見他那沒見識的樣子,輕嘲一聲:“這都不知道?這是刺繡!”
“哦哦,原來這就是刺繡啊!為夫愚鈍,一向只見過成品,沒見過別人親手做這個。”
春霄得意的哼哼兩聲,不免又像杜尚秋仔細的講講那繡功的複雜和辛勞,當然也不忘吹吹自己的女紅本領是多麼了得,引得杜尚秋嘖嘖稱奇。
“那娘子繡的這是什麼?花花綠綠很好看啊!”
“這都看不出來?”春霄沒好氣的撇撇嘴,“沒見這是桃花嘛!”
“桃花?”杜尚秋再仔細瞅了瞅,好像忽然發現了新大陸,興奮道:“娘子喜歡桃花?”
“……也說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聽娘說,我出生時正是桃花迎頭的時節,爹便給我取了小名叫‘小桃’,後來做繡工,便常常會繡桃花了……”
春霄說著說著,漸漸停下了手裡的活。她垂首摸摸自己身下的裙子,那裡也是繡著一枝枝嬌豔的桃花,可不就是她孃親手給她做的新衣。只是估計娘也沒想過,女兒穿上這身衣服的時候,竟是走上了黃泉不歸路。
“小桃?”杜尚秋沒有注意春霄的憂愁,倒似乎對“小桃”這個名字十分上心。“你說你的小名叫‘小桃’?”
“是啊,怎麼了?”春霄莫名的抬首回望,卻見杜尚秋怔怔的看著那桃花繡面發愣,似乎陷入了什麼深沉的情感中。
好半晌,他才扯出一絲笑容,眼底浸滿了溫柔:“真的好巧,我妹妹閨名‘桃容’,跟你差不多大,也生在開桃花的日子裡,我也一直叫她‘小桃’。”
“你妹妹?你有妹妹?”
“是啊,我親妹妹……”說起家人,杜尚秋連語氣都變的羽毛似的輕緩。春霄靜靜聽著他的回憶,聽他敘述童年的舊事,敘述他胞妹的天真與可愛,不知不覺,內心就生出股莫名的煩躁。
“你該不會把我當成你妹妹了吧。”她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自己也搞不清自己幹嗎這樣問。
杜尚秋一時發愣,很快回過了神:“怎麼會呢!你是你,她是她,你們完全是不一樣的人。”
“哼,這還差不多!”春霄扭頭繼續繡花,剛剛沒來由的慍怒,這回子又沒來由的安心了。只是杜尚秋卻陷入了沉默,一眨不眨的盯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
“……喂,你到底想說什麼嘛!”春霄終於被看的受不了了,橫眉怒對著身邊人。
杜尚秋訕訕笑了兩聲,打著商量道:“娘子……那個……”
“什麼!”
“我……可不可以……也叫你‘小桃’?”
“……”他的樣子是春霄從沒見過的認真與懇切,好像這名字連著他的身家性命。這讓春霄剛才那股才熄下去的無名火,又噌的冒了上來。
“憑什麼!你是我什麼人?也配喊我小名!”
杜尚秋有一瞬間的閃神,可很快又“哦”了一聲:“也是,連‘娘子’都聽著讓你生氣,小名就更不能亂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