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張鶴卿幾乎天天都要入宮面聖,想來是被召去詳細詢問了乾陵一事的來龍去脈。雖然平頭百姓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差點就要天翻地覆,那端坐金鑾寶殿的天子卻是萬事上心,唯恐天下還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當然,秘密知道了,真相卻只能掩蓋在塵土之下。因此佛門被赦免了是因為新帝“心懷仁義”;崇玄署長官身亡是因為妖言蠱惑君王而被“杖斃”;後宮忽然暴斃的寵妃則被記載為追隨先帝而“殉情”。
春霄只覺的這一幕幕戲滑稽的可笑,但也已沒有多嘴的必要。
“也沒什麼,只是想著終於可以和尚秋一起回到地府,忽然有種落葉歸根的感覺。”
這是實話,在陽間待了數月,種種遭遇彷彿一場大夢,反倒是這地府中的人人事事才像真實。春霄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人當的太久了,終於對生死區別沒了一點概念。
“萬物生靈終有那一天,說是落葉歸根倒也沒錯。”張鶴卿淡淡附和一句。他如今又恢復到了閉目而“視”的狀態,只不過當初這閉合的眼簾內還是一雙靈動的雙瞳,如今卻只剩殘破的空洞。
“對不起……”看著這樣的張鶴卿,春霄就覺的心中有愧。
反倒是張鶴卿愣了一下,不知道她忽然冒出這一句所為何來,“郭姑娘有哪裡對不起貧道了?”
“要不是我以前自以為視的那樣苛責道長,道長就不會放棄天眼了,那現在也就……也就……”也就不會真的變成瞎子了。
“原來是這事。”張鶴卿毫無芥蒂的笑了笑,“這是貧道自己的選擇,郭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其實若不是郭姑娘,貧道恐怕一輩子都沒機會看到這個世間真實的模樣,今後,貧道也會把這副美景永遠記在心上。”
自己以前說過,不入紅塵焉知紅塵。如今這紅塵俗世走一遭,種種體驗,他已沒有遺憾。
“只是……可惜從沒見過郭姑娘真正的模樣。”察覺到春霄似乎沒有被寬慰的樣子,張鶴卿又加了一句難得的玩笑,伸出手想去拍拍春霄的腦袋,卻又在敏銳的感到某人投過來的“嚴重警告”後及時縮了回去。
春霄倒是對這一瞬間的小插曲渾然不知,她只是在張鶴卿的玩笑下勉強笑了笑,也心知肚明他就是這般能把自我損失看的自然而然的人。
“那麼張道長今後怎麼打算?”與有點沉悶的氣氛下,春霄換了個話題。
“貧道還會在長安城裡待上一段時間,據說知玄大師也將重回京城,貧道還得與他商議復原護城大陣的事情,而且也要等待天師府那邊派遣交接崇玄署事宜的人過來。”
“那之後呢?”
“之後還得先回趟龍虎山稟報詳情,此外蒙聖上開恩,將趙師兄的遺體運回師門落葬,再之後自然就是繼續雲遊了。” 張鶴卿答的一板一眼,卻不知春霄問的並不是這種細節上的事情。
“就……就只是雲遊嗎?”春霄忍不住又問道,張鶴卿是她重返人間以來對她扶持最多的人,如今即將陰陽永訣,她其實只是生出幾分不捨。
“貧道本來就是雲遊至此,這天下之大,還有許多地方是值得走一走的。”張鶴卿理所當然道。之後像是終於察覺了春霄的心思,他莞爾一笑,“相知無遠近,萬里尚為鄰……百年之後大家都是殊途同歸,貧道在此就先恭祝郭姑娘與杜公子能夠緣定三生了。”
說罷他微微一禮,轉而看向杜尚秋和七郎所在的方位。此時陽光正好透過樹葉,將斑駁的光影照耀在他一身的白衣上,使他顯的越發朦朧,也顯得格外靜逸。
這就是春霄關於張鶴卿最後的印象。
他好像總是這麼平淡,儘管也有了幾分歡樂與悲苦,但云淡風輕卻仍是他的主旋律,好似諸人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而他亦是別人的過客。
殊途同歸嗎?
確實呢,不管是紅粉青春,也不管是儒生羽客,終究會化為芳草間那一籠墳冢,重入輪迴。
千百前因後果,緣之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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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玄都觀啟程返回地府的路上,春霄與杜尚秋還特別去了趟位於興寧坊的郭府。對著尚未開啟的大門,他兩人齊齊跪拜,即使無人看見,也做了最後一次的叩別。
“爹孃的養育之恩,小桃終身不忘,另外……也感謝爹孃將我……將我……”
“將你什麼啊?”眼見春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