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面的波瀾全無,幽暗漆黑。
好半晌,常鈺青才將那毒針小心地吮了出來,和著一口汙血吐在了水盆之中,抬眼卻看到阿麥突然淡漠下來的眼神,一時不禁有些愣怔。兩人默默對視片刻,常鈺青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從床上跳了下來,用清水漱過了口,就坐在圓桌旁的凳子上悠然地喝著茶水,等著阿麥恢復。
約莫著過了小半個時辰,阿麥身上的麻痺之感才從上到下緩緩退了下去,肩上刀口正陣陣地疼痛,阿麥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摸了摸。桌旁的常鈺青回過頭來,問道:“能動了?”
阿麥抿了抿乾燥的唇瓣,嘶啞著嗓子說道:“給我倒杯水,然後,你有什麼話就直接問吧。”
常鈺青訝異地挑了挑眉梢,起身倒了杯茶水,又扶起阿麥喂她喝了,這才重又回到桌邊坐下,問道:“你父親是誰?”
阿麥平靜地看著帳頂,答道:“南夏靖國公,韓懷誠。”
常鈺青沉默良久,才又問道:“你和陳起是什麼關係?”
阿麥扭頭看向常鈺青,輕輕地笑了笑,輕描淡寫地答道:“他是我父親收養的孤兒,我曾經的未婚夫,在我及笄那年,殺了我父母屠了我村人。”
常鈺青一時怔住,記憶深處,她也曾這樣笑過,那還是他第一次抓住她的時候,也是在這個房間裡,她糊弄他說自己是刺客,於是他便戲弄她叫她去刺殺陳起。那時,她便是這樣笑著的……那時,他還只當她是一個靠出賣色相謀生的女細作,甚至嘲弄地奉勸她少用色相,她是怎樣答的?她說:“將軍,你高貴,生在了名門。我這身子雖低賤,可好歹也是爹生娘養的,不容易。不是我不容易,是他們不容易,能不糟踐的時候我都儘量不糟踐。”
常鈺青試圖回憶著,心中卻突然隱隱絞痛。
阿麥見常鈺青半晌不語,卻是笑了,明亮的眼睛熠熠生輝,說道:“不過你若是想殺我,卻用不著拿我父親做藉口,只要說明我就是江北軍元帥麥穗就行了!”
常鈺青沒說話,倏地站起身走向阿麥,不顧阿麥愕然的神情,將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抱入懷裡。阿麥身體下意識地一僵,頓時明白了常鈺青的心意,心中一澀,卻伸出手去推常鈺青,強笑道:“你莫要和我用這煽情手段,我是不吃這一套的。”
常鈺青抿唇不語,手臂的力氣卻是極大,不管阿麥怎麼用力推他都不肯鬆開。慢慢地,阿麥撐在他胸前的手終於無力地軟了下去,良久之後才低聲喃喃道:“我從六歲起就知道長大了要嫁他,八年,足足八年,一夜之間,卻什麼都沒了,天塌了也不過如此吧。可我卻還得繼續站著,直直地站著,因為我是韓懷誠的女兒,我是韓懷誠的女兒……”
常鈺青本把阿麥摟得極緊,聽了這話反而漸漸鬆了力道。阿麥暗道一聲不好,明顯是戲演過頭了。果然,常鈺青松了阿麥,將她從懷裡扯出來細細打量片刻譏誚道:“你這樣識時務的人,天若是真的塌了,你定是那個最先趴下的人!”
阿麥見被常鈺青識穿,索性也不再裝,自嘲道:“我若不識時務,豈能活到現在!”
常鈺青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退後兩步坐回到桌邊,靜默片刻突然問道:“你還……念著他?”
阿麥驚訝地挑眉,反問道:“我為什麼要不念著他?他殺我父母,毀我家園,我怎能不念著他?”
常鈺青不說話,只靜靜地看著阿麥。
阿麥和他對視半晌,忽地咧開嘴嘲弄地笑了笑,坦蕩蕩地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活到現在,已經喜歡過兩個男人,第一個以國仇家恨為藉口殺了我的父母,第二個以家國大義為名給了我一刀。從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再不能念著任何人。”
常鈺青直挺挺地坐著,他自己明白這第二個說的就是自己,心中一時說不出是悲是喜,只覺得胸口憋悶,喘不過起來。呆坐片刻,他猛地起身疾步向外走去。阿麥看著常鈺青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這才閉了眼仰倒在床上,輕輕地吐了一口長氣出來,剎那間,只覺得心神俱疲,竟似再無力氣與常鈺青周旋下去。
早春三月,晚風習習,遊廊裡的燈籠被風吹得左右搖晃,晃得燭火也跟著時明時暗。常鈺青靠著遊廊柱子獨自坐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胸口那股子憋悶消散了些,自言自語:“常七啊,常七,沒想到你……”話說到一半卻沒再說下去笑。
有個親衛從院外快步進來,走到常鈺青身邊低聲稟道:“剛才元帥府過來人打聽你的傷勢。”
常鈺青聞言揚了揚眉,問道:“都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