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下不到一半,白圭的心就飛了。
“喂,何清秋,”趴在桌面的白圭懶洋洋攀談道:“無雙館還在嗎?”
“還在。”
“那,古族都還在嗎?”
“……十年之內,玄族被滅了門。”
停滯的棋局,她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白圭雖很想問些“你何時打算娶親?”“有心上人嗎?”“有人說過你感覺很可口嗎?”一類的調戲提問,但有鑑於何清秋一旦閉金口就不開的前車之鑑,她決定安分點。
沉默了那麼會,白圭左頰貼在桌面,目光落在素白茶杯上。
“那……閔上軒當年滅掉紀原門,花了多久時間?名門正派派來多少援兵?”
對面沈寂了好一段,貼在桌面的白圭被茶具擋住視線,看不清何清秋的神情,許久之後,才聽見何清秋緩緩開口。
“一夜,在紀原門門派團聚之夜,閔上軒親率自己的堂眾,一夜之間屠滅紀原門百餘人,一個都沒漏,”何清秋補充道:“連趕不回來的子弟,都死於異鄉。”
好手段,好計算,斬草除根,好俐落。
這樣不拖泥帶水而一絲不苟,的確是她的閔上軒。
──是讓她慘死的閔上軒。
白圭哼笑兩聲:“閔上軒有自己的堂?什麼時候的事?”
“他歸返月沉殿之後沒多久,丁哲驤就撥給了他一整個堂的人手,創了新堂。”
還真大方呀,丁哲驤,白圭有點惱,她還活著時,怎就不見那混蛋對自己這樣大方?
“那堂叫什麼名字?”
“……招魂堂。”
招魂堂,這三字頃刻在白圭腦袋裡迸裂。
等她回神時,已經發現自己站起來了,直直瞪著何清秋,她所坐的椅子、桌上茶水棋局,都因她猛地站起而傾倒凌亂一地。
“招魂堂?”白圭臉色慘白,譏諷勾起嘴角,厲鬼般看著何清秋,顫聲確認:“所以,我是重返人間,是因為他?”
何清秋卻輕巧避開她目光。
“無法肯定。”青年平淡答道。
但這句無法肯定,聽在白圭耳裡,卻像是預設。
白圭忽然理解了很多事,關於何清秋尋上門來,還有騷動的月沉殿,以及江湖上閔上軒那些讓她嗤之以鼻的痴情名聲。
那些閔上軒死心塌地痴情傳聞,原來並非來自眾人臆測,而是源自閔上軒所作所為。
招魂堂,招所愛之人魂魄復返人間,這不是擺明就是要告訴大家,他閔上軒要招白圭回來嗎?
她都要吐了。
但如果月沉殿是真心要她復生,不會這樣敲鑼打鼓的,暗著來,絕對會容易的多。
月沉殿與閔上軒另有目的,大約是千真萬確的事。
她小心扶持多年的棲身之所月沉殿,還有那個髮色如楓的不凡青年,都還需要她,作為引開敵人耳目的棋,即使她已經死了,還是要將她從墳裡挖出來。
沒有自覺的,白圭眼頭溢位滴涼涼的淚,貼著鼻樑滑下。
真不明白,丁哲驤又在想些什麼?他當初能當上殿主,可是她冒著生命危險,負傷殺掉前任殿主,那傢伙都忘了嗎?本來以為丁哲驤再如何看她不順眼,也不會這樣對她。
可是如今,那傢伙已經和閔上軒聯手,一起把她當作畜牲那樣耍弄了嗎?
發涼的淚一發不可收拾,白圭初次感受到十年光陰的威力。
然後,這樣一看,何清秋的出現,還有他師兄的留守,似乎就顯得無比合理了。
明陽堂理解月沉殿,知瞭她復生的危險,也知道月沉殿的障眼法,可能還隱隱察覺到了什麼,才會這樣,各線佈局,以防萬一,穩住大局。
招魂堂,這名字真的太諷刺了。
現在想想那些聽過的、來自說書人口中的那閔上軒痴情故事,什麼只要找人假扮白圭鬼魂閔上軒就會追上去的傳聞,忽然無法笑笑就過去了。
姑娘們對故事裡閔上軒心上人白圭的嚮往,太過可笑了。
深愛主子的閔上軒,要將主子魂魄自黃泉招回,那當初為什麼又讓主子在尖竹陷阱中死去呢?
白花花血淋淋的肚腸,白圭一瞬也忘不了。
瀕死時刻讓她強烈感受到,自己這一生呼風喚雨與榮華,都是荒謬幻覺。她根本什麼都沒弄明白,可笑的自視甚高,最終落得如此下場。
孤獨而悽慘的死去。
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