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冷血的,他一直沒有哭,他一直不敢去想他們、回憶他們,他一直告訴自己他們都死了,多好啊,多好啊,他應該開心的,他應該開心才對……
可是為什麼他還是為他們哭了……
曲蔚然抬起手臂,蓋住眼睛,身子忍不住顫抖著,像是從胸前發出的沉悶哭聲,一點一點地哽咽著,像是壓抑受傷到極致的小獸,終於決定放棄堅強,放棄偽裝,痛快地哭一次。
他一直告訴自己,告訴所有人,曲蔚然是從來不哭的孩子……
夏彤從地上爬起來,難過又無措地望著曲蔚然,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她緩緩地靠近他,輕輕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她以前總是說:曲蔚然,你哭出來吧。
可他在從來沒哭過,不管受到多大傷害,不管多難過,他總是倔犟著,倔犟著,就是不願意哭出來。她多麼希望,他可以好好地哭一場。
可現在,看見他哭得這麼難過,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她又多想說:曲蔚然,你別哭了……
夏彤緊緊地握住曲蔚然的手,緊緊地,想將他微弱的力量全部給他。
明明是下午,可天空卻越發陰暗,雨越來越大,他們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不躲不讓地讓從天而降的雨水沖走他們的眼淚,他們的悲傷,他們的委屈,他們的不甘與仇恨……
那天之後,曲蔚然病了,很嚴重,高燒不退,臉色煞白,不停地出冷汗,意識不清。極不安穩的昏睡中的他總會害怕地低喃,像是和誰道歉一樣,一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夏彤急壞了,託著重感冒的身體一直照顧著曲蔚然,嚴蕊看他們兩個都病成這樣,發怒地指著夏彤罵她:“你白痴,還不把人送醫院!”
夏彤哭著說:“我沒有錢。”
嚴蕊氣得跺腳,一邊給人打電話,一邊罵道:“你個豬!你沒有我還沒有嗎?!”
夏彤特別無助地看著嚴蕊:“怎麼辦,他好像很痛苦,整個人都像垮掉了一樣。”
“你別哭拉,你是水做的呀!”嚴蕊看到夏彤的眼淚就有些煩躁,忍不住就罵她,她罵的聲音越大,夏彤的淚珠兒就掉得越快。最後她實在受不了了,將夏彤拉到懷裡安慰,奇怪地問:“曲蔚然這小子不是一向很屌很將強的嗎?!怎麼忽然變得這麼脆弱?”
曲蔚然給她的感覺就像一根緊緊繃住的弦,忽然被人給一瞬間割斷了一樣。
夏彤被這樣一問,忽然想到了那天在修車廠的事,是因為他親生父親曲田勇嗎?是因為他不認他嗎?一定是這樣的,曲蔚然多想從他那邊得到一點點親情,可最後卻這麼難過地回來。
夏彤心疼地咬著嘴唇搖頭。
“你不知道?”
夏彤還是搖頭,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不能告訴嚴蕊,這是曲蔚然的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
“不說算了。”嚴蕊有些生氣,微微皺著眉頭走到一邊。夏彤伸手拉她,卻被她甩開了。其實嚴蕊隱隱地已經將夏彤當成最重要的朋友,他最重視的人,可夏彤的心裡,曲蔚然才是她最重視的,就連曲蔚然那些狗屁事情都比她重要。
是的,她生氣了,她嚴大小姐什麼時候對一個人這麼好過了?什麼時候這麼在乎一個人、重視一個人過了?可這傢伙卻一點也不知道回報,滿心滿意都是那個莫名其妙的只是長得還不錯的男生。
沒過一會兒,一輛救護車停到曲蔚然家門口,兩個醫護人員下來,將曲蔚然抬走。夏彤跟著上了救護車,嚴蕊鬧脾氣地將錢包丟給夏彤之後轉身就走了。
“嚴蕊。”夏彤叫她的名字,可憐兮兮地望著她。
可嚴蕊卻悶著頭走,假裝沒聽見一樣。救護車開走了,車子從嚴蕊身邊經過,夏彤趴在窗戶看著嚴蕊,只見這個個子高挑、長相俊美的短髮女孩,雙手插著口袋,賭氣地撇著頭不看她。夏彤看了她好久,她都低著頭不理她。
車子越開越遠,嚴蕊的身影漸漸消失,夏彤緊緊地握著手中大紅色的真皮錢包,錢包裡還貼著一張照片,是她和嚴蕊上次在街上照的大頭貼。照片裡的兩個女孩,摟在一起笑對著鏡頭笑得燦如朝陽。
曲蔚然到醫院檢查之後,醫生說是勞累過度再加上淋了雨,導致高燒引發肺炎,需要住院治療。嚴蕊錢包裡的錢,交了住院押金和三天的醫藥費之後便不剩什麼了。
夏彤因為淋了雨,受了涼,咳嗽得很厲害,隱隱覺得自己的身子也有些發燙,摸摸自己的額頭暗想,莫不是也發燒了吧?